第二百三十二章 书房之罚(1 / 3)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裹挟着雪粒的寒风猛地卷入,烛火一阵狂跳。
甘林和两个健壮内监几乎是半拖半架着邓修翼,踏在冰凉坚硬的青金砖地上。
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皇帝坐在御案后,身影在明暗摇曳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森然。
邓修翼被轻轻放在离御案前丈许的青金砖上。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青灰色道袍,宽大得有些空荡,更衬得人形销骨立,面色是久病不见天日的灰败,嘴唇乾裂毫无血色。
他闭着眼,呼吸微弱,似乎连跪坐的力气都没有,全靠身后内监的支撑才勉强维持着一个蜷缩的姿态。
唯有髻上斜簪着一支通体素净的竹簪,竹节分明,打磨得温润,成了这病骨之上唯一一点清冷的光泽。
「跪……行礼……」甘林低声急促地提醒,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架着邓修翼的内监手上略略用力,辅佐着邓修翼行觐见大礼。
邓修翼的身体却猛然一颤,像是被剧痛惊醒。
他咬紧牙关,鬓角沁出密密的细汗,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配合着内监的搀扶,上半身也向前深深伏下,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金砖上。
完成之后,他伏在地上,肩膀剧烈起伏,压抑不住的呛咳从喉咙深处闷闷地挤出来,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残叶。
御案后,绍绪帝高坐着,目光沉沉地落在伏地的身影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一丝波动也无。
他就这样沉默地看着,看着邓修翼在痛苦中完成这象徵臣服的礼节。
没有叫起,没有斥责,只有一片死寂。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地压在殿内每个人的心头。
甘林等人不敢动,更不敢扶。
「哼。
」一声极轻的冷哼从皇帝鼻腔里逸出,打破了死寂。
他缓缓站起身,绕过厚重的御案,玄色龙袍的下摆拂过光洁的地面,无声无息。
他一步步走到邓修翼身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地上蜷缩的人。
他依旧没说话,目光却锐利如钩,死死钉在邓修翼髻间那支温润的竹簪上。
他认得这东西,绍绪五年邓修翼自己刻的旧物。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都这般境地了,还要留着这点清高自许的念想?他还以为自己是隆裕四十年进京赶春闱的意气风江西举子吗?
皇帝伸出手,动作带着不容置疑,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他没有碰邓修翼的脸,也没有扶他,而是直接探向他髻。
冰凉的丶带着薄茧的手指,碰到了那支温润的竹簪。
邓修翼似乎有所觉,极轻微地蹙了下眉,眼睫颤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力气睁开,伏在地上的身体又痉挛了一下,出一声更压抑的闷哼。
绍绪帝的手指毫不迟疑地攥住簪身,猛地一用力,将那支竹簪拔了出来!
动作乾脆,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利落。
失去了束缚,邓修翼半长的头瞬间散落下来,凌乱地披覆在肩头和苍白的脸颊旁,几缕碎黏在汗湿的额角,其中夹杂着几丝刺目的银白,更添了十分的狼狈与脆弱。
那支被拔下的竹簪,静静躺在皇帝冰冷的手心里。
皇帝垂眸,看着掌心那根牙白的细竹,又看看地上散狼狈丶咳得蜷缩成一团的邓修翼,眼神复杂得如同幽潭深水。
那簪子握在手里,轻飘飘的,却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掌心。
这是邓修翼的傲骨,是他藏在这阉奴皮囊下那点不肯折的文人清癯,是他此刻病骨支离却依然固执保留的一点「自我」。
而他,天子,亲手把它拔了,把这层勉强维持的体面撕碎了。
他随意地将这支竹簪扔在了地上。
「参汤。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像冰棱碎裂,他转身,避开了邓修翼几步之远。
他丶邓修翼和那只竹簪,三点构成了一个三角之形。
甘林浑身一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过去端起旁边案几上温着的参汤。
「灌。
」皇帝只吐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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