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晨光透藤（2 / 2）

往染架上挂了串铜铃，铃舌是用染坏的绣料包的，风一吹，铃响里带着布的簌簌声：“让染布听着响，颜色能记牢。”他往架杆上刻了行字：“蓝紫同缸，情同一色”，刻痕里还留着木屑，被染汁溅到，竟也成了蓝紫相间的。

染第一匹布时，周丫让巧儿绣的藤叶沿着布边爬，青禾补的紫花正好落在蓝藤的转弯处，像把两缸的颜色都绣活了。布晾在架上，风一吹，藤影在布上晃，竟和真藤缠在了一起，分不清哪是绣的哪是真的。

把染好的布收进樟木箱时，最底下的旧绣片忽然动了动，是被新布压的，露出片没见过的针脚——是个小小的“约”字，蓝紫线各半，针脚里还夹着根细藤丝，和和合苗的茎秆一个样。

“是新约！”青禾指着字边的小图，画着两个叠在一起的窗，窗台上摆着染缸，“我祖母的日记里写，当年染完布，两位太奶奶就在布角绣约，说‘来年的布还这么染，来年的藤还这么长’。”

周丫往布角绣了个小太阳，青禾补了弯月亮，日月在藤叶处交叠，像把晨昏都绣进了布里。张老板看见这针脚，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我娘留的，说‘等布上绣了日月，就把这个给孩子们’。”包里是两双小布鞋，一双蓝面紫底，一双紫面蓝底，鞋底纳的都是藤纹。

“给小石头和狗蛋！”周丫拿起布鞋，鞋里还垫着层旧布，是当年的染布，“让他们踩着两家的色长大。”

两个孩子穿上新鞋，在染架下跑，鞋底的藤纹印在地上，像给土地盖了个章。小石头忽然指着鞋底：“有字！”翻过来一看，蓝鞋的紫底上刻着“周”，紫鞋的蓝底上刻着“苏”，字边还各画半个藤叶，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

重阳节晒布那日，月门内外挂满了蓝紫相间的布，风一吹，像落了满地的云霞。周丫和青禾把樟木箱搬到布下，打开箱盖，让旧绣片和新染布的影子落在一处，蓝紫的光混着樟木香，漫得很远。

“该定明年的染期了。”张老板往桌上摆了两盏茶，盏底的“和”字在布影里忽明忽暗，“按老规矩，得写在新染的布上，埋在染缸边。”

周丫取来针，在布角绣了行小字：“藤过双窗，染续旧约，岁岁如此，代代相传”，青禾用紫线在每个字边点了个小点儿，像给约加了串星。

梅大夫把布埋进染缸边的土里，上面盖了层和合苗的叶：“让藤根缠着，约就不会丢。”他往土上插了支药签，签上写着“明年立秋，再启新布”。

李木匠往窗下的青石板上补了个“续”字，和原来的“染”字并排，笔画连在了一起：“这就叫‘染不尽的色，续不完的约’。”

暮色漫上来时，染缸里的水映着月，蓝紫的光在缸底晃，像把两家的窗都映在了里面。周丫望着挂满布的染架，忽然明白太奶奶们染布的心意——她们哪是在染颜色，是在染日子，把“你的蓝”“我的紫”染成“咱们的色”，让每匹布都记着，两家的窗该对着开，两家的藤该缠着长，两家的约该接着续。

夜里，周丫梦见樟木箱里的绣片都活了过来，太奶奶的蓝藤缠着苏老夫人的紫花，顺着染架往上爬，爬过新染的布，爬过双叠的窗，爬进天边的云霞里，把整个天空都染成了蓝紫相间的，像块永远晾不完的布。

第二天清晨，周丫推开窗，看见和合苗的新藤已经爬上了染架，藤尖缠着片新染的布角，蓝紫的颜色在晨光里亮得像活的。她笑着拿起针线，往新绣绷上穿了根蓝紫线——今天该绣染缸了，得让缸里的水映着双窗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