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灯传草记(上卷)(1 / 4)
剪灯传草记
楔子
陕北米脂,嵌于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之间。这里的黄土地,旱时裂如龟甲,雨时浊流纵横,却滋养出两样奇物:一样是剪花娘子指尖的玲珑剪纸,红的似山丹丹,绿的如沙棘叶,贴在窑洞窗棂上,能把风寒都挡在门外;另一样是漫山遍野的草木,或藏于崖畔,或生于沟谷,带着黄土的厚重气,默默疗愈着山民的疾苦。民国初年,米脂剪纸最负盛名者,当属城西崔家窑的翠儿。她一双巧手,能剪“百灯竞辉”,能刻“五谷丰登”,更奇的是,她剪的花草虫鱼,总暗合着山野草木的灵性。当地人都说,翠儿的剪刀通着天地,剪得出来的,皆是能护佑生民的“活物”。而这剪纸与草药的奇缘,便从翠儿那副失了声的喉咙说起——黄土高原的智慧,向来藏在“看得见的手艺”与“摸得着的草木”里,先有民间的躬身实践,后有纸上的笔墨记载,这便是华夏医脉最古朴的模样。
上卷
第一回 绣阁剪春融 艺精誉米脂
崔家窑的窑洞,依山而建,青砖砌墙,窗棂是清一色的雕花格。翠儿的绣阁就在窑院东侧,窗台上摆着一摞摞彩纸,红的似胭脂,粉的如桃花,黄的像糜子壳,皆是她特意挑选的麻纸,浸过草木灰水,柔韧不易破。翠儿自小跟着祖母学剪纸,三岁握剪,五岁能剪“十二生肖”,十岁便剪出了名动乡里的“百灯图”。她的剪刀是祖传的铁剪,磨得锃亮,尖端细如针尖,剪起细线条时,能像绣花针般游走;剪粗轮廓时,又似铡刀般干脆。每到年关或婚嫁吉日,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来求她的剪纸,窗花儿、门笺儿、顶棚花,贴在窑洞里,瞬间便添了三分喜气、七分灵气。
翠儿剪纸有个习惯,偏爱在夜里创作。窑洞里点一盏煤油灯,灯芯上飘着淡淡的松烟,映得她的侧脸轮廓柔和。她常说:“夜里静,能听见纸的呼吸,剪出来的花样才活泛。”为了赶活儿,她常常熬夜到鸡鸣,一盏灯从黄昏燃到黎明,松烟袅袅,渐渐染黄了窗纸,也悄悄浸蚀着她的咽喉。起初只是晨起时喉咙干痒,她只当是夜里缺水,随手抓一把灶台上的红枣,嚼碎了咽下去,便又继续剪。后来,干痒变成了刺痛,说话时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她依旧没放在心上——米脂的女子,向来能吃苦,手艺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哪能因为这点小不适就耽搁了活儿计。
这年秋末,米脂遭遇大旱,庄稼歉收,乡邻们却依旧凑钱请翠儿剪“祈雨图”。翠儿连着熬了三个通宵,剪出一幅“龙戏珍珠”,龙头昂扬,龙鳞细密,珍珠串儿剪得薄如蝉翼,迎着光看,竟能透出淡淡的光晕。送剪纸去龙王庙那日,她站在土坡上,想喊徒弟青禾快些跟上,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气流声,半点话音也吐不出来。青禾慌了神,扶着她坐下,只见她眉头紧蹙,手捂着喉咙,嘴角泛着一丝苦涩的笑意——那笑意里,有无奈,有焦虑,更多的是对这门手艺的牵挂。
回到窑院,翠儿对着铜镜,试着张口说话,依旧只有“嗬嗬”的气流声。她拿起剪刀,想剪一朵花平复心绪,却发现指尖竟有些发颤。铜镜里,她的面色略显苍白,眼底带着血丝,咽喉处微微肿胀。她忽然想起祖母生前说过:“说话靠喉,喉为肺之门户,肺属金,金怕火炼,也怕烟灼。”她常年熬夜,耗伤阴液,又日日吸入松烟,燥热之气郁结于肺,肺阴亏虚,津液不能上承咽喉,这才导致喉痹失声。她翻出祖母留下的药匣,里面有晒干的甘草、麦冬,她抓了几片,用沸水冲泡,小口慢饮。甘草味甘,能补中益气、清热解毒;麦冬性微寒,可养阴生津、润肺清心。可饮了三日,喉咙的肿痛虽稍稍缓解,声音却依旧发不出来。
乡邻们听说翠儿失了声,纷纷赶来探望,带来了各种偏方:有的送来了蜂蜜泡雪梨,说能润肺;有的拿来了晒干的金银花,说能清热;还有位老汉,扛来一捆柳枝,说煮水漱口能治喉疾。翠儿一一试过,雪梨的清甜只能缓解一时的干渴,金银花的寒凉让她胃里隐隐作痛,柳枝水漱口更是收效甚微。夜里,她坐在灯下,看着满桌的剪纸花样,心里像被黄土堵住一般沉重。她想起那些跟着她学剪纸的徒弟,想起乡邻们期待的眼神,想起祖母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手艺不能断”——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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