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7章 飞珠散微霭,流沫沸危岩(1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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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紫宸殿的铜漏,在寂静里敲了四十下,是夜最深沉的时刻。殿门紧闭,隔绝了宫外的风雪,却拦不住满室的寒凉。唯一盏长信宫灯立在御案旁,灯油将尽,光晕昏黄,恰好落在萧桓的鬓角——那曾是乌发如墨的头颅,如今已被岁月染透霜华,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前,随他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他枯瘦的手攥着一方青铜兵符,指腹反复摩挲其上的饕餮纹。兵符凉得刺骨,是沙场霜雪浸透的温度,也是谢渊当年双手奉上时的温度。二十年前,这位名将单骑闯蛮族大营,腰间悬的便是这半块兵符;班师回朝时,他在龙阙下将兵符高举过顶,甲胄上的血渍未干,声音却震得宫瓦发颤:“臣幸不辱命,西南十年无战事!”

那时的萧桓,尚是意气风发的帝王,望着阶下功臣,眼中却已藏了猜忌的暗芒。如今再摸这兵符,纹路被岁月磨平,倒像谢渊从未辩解的沉默。他想起谢渊死前的奏疏,字字都是漕运改良的良策,却被自己朱笔批下“通敌叛逆”四字,连带着那身戎装与赤诚,一同斩于闹市。

窗外的风卷着雪沫扑在窗棂上,恍惚是当年百姓夹道迎谢渊的声浪。萧桓猛地咳嗽,指缝间渗出血丝,视线落在案角的《漕运志》上——谢渊当年力推的“分段转运法”,至今仍让江南百姓免受漕粮损耗之苦。所谓忠魂,从不是刻在碑上的文字,是活在黎民炊烟里的安稳。

宫灯的火苗颤了颤,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佝偻如弓。萧桓抬手去拭眼角,却摸得满手温热——迟暮帝王的泪,向来比黄金金贵,此刻却廉价地淌在御案上,打湿了那方冰冷的兵符。龙阙巍峨,孤灯如豆,他坐拥万里江山,终是欠了那个叫谢渊的人,一句迟到二十年的“朕错了”。

观龙阙

西陟龙阙巅,南瞻异景悬。

瀑流垂百丈,轰壑漫长川。

倏若灵电至,隐如素虹骞。

乍惊银汉落,半洒碧霄间。

仰观威愈壮,伟哉造物权。

天风拂不散,江月照仍闲。

空蒙乱流射,左右涤苍峦。

飞珠散微霭,流沫沸危岩。

吾心耽胜境,对此意逾宽。

纵未饮仙液,亦能净尘颜。

且遂平生好,长辞世网牵。

漏壶滴答,如碎玉敲阶,敲碎了紫宸殿的死寂。已是三更天,殿内只点着一盏长信宫灯,烛火颤巍巍舔着灯壁,将萧桓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长,投在冰冷的金砖上,像一截被岁月啃噬的枯槁老木。他裹着玄色貂裘,裘皮领口的白狐绒已有些泛黄,却依旧抵不住深夜从殿角钻进来的寒气,手指反复摩挲案上青铜兵符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是正一品太保兼兵部尚书谢渊,平定西南蛮族后亲交的帅印,鎏金纹路被岁月磨得黯淡,边缘还留着谢渊常年握持的温润触感,凝着当年金沙江边的凛冽风意。

咳嗽声突然冲破喉咙,萧桓捂着嘴剧烈弯腰,脊背佝偻得像张拉满的弓,胸腔里传来撕裂般的痒意。待喘息稍定,他抬手抹去眼角渗出的泪光,指腹沾着细碎的冰晶——不知何时,殿外的雪粒子已飘进窗缝,落在他的鬓发上。视线落在兵符旁那卷泛黄的奏折上,纸页边缘已被虫蛀出细密的小孔,那是谢渊死前最后一道奏疏,字迹刚劲如剑,细陈江南漕运改良之法,连漕卒冬日的御寒棉衣、霉变口粮的替换标准都算得分明,末尾却被他当年朱笔批下的“通敌叛逆,罪当诛族”划得粉碎,朱砂痕浸透纸背,如凝血般刺目。

“谢卿……”他喉间挤出二字,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朕错了。”风卷着雪粒子狠狠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恍惚间竟似当年谢渊率军凯旋时,百姓沿街抛洒的五谷落在甲胄上的声响。那些被权术与猜忌掩盖的记忆突然清晰如昨:谢渊单骑闯蛮族大营,身中三箭仍攥着蛮族首领的降书,带回的是边境十年安稳;他在漕运码头亲尝漕卒的糙饭,皱眉后连夜拟写改良章程,改的是百万石粮食的损耗;甚至在朝堂上与自己争执,拍着龙案直言“苛税猛于虎”,争的也是“轻徭薄赋”四个字。可这些功绩,都被石崇那封伪造的“密信”,被自己那句“功高震主”的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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