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冷宫纪事·徐贤妃(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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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残烛映孤影,永安宫的晨霜,恒较他处厚三分——宫墙斑驳,露出内里青灰的砖,霜花覆在上面,像铺了层细盐,风一吹,簌簌往下掉。这霜寒不仅凝在墙头上,更渗在骨血里,是三年来压在心尖的沉疴,白日里被琐事掩着,夜深人静时,便一寸寸啃噬着五脏六腑,连呼吸都带着冷意。

徐贤妃握着半枚冻得硬邦邦的窝头,蹲在廊下呵手取暖。指尖冻得发僵,连窝头粗糙的纹路都快摸不清,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成雾,又迅速被寒风扯碎。檐角的冰棱足有半尺长,尖梢往下坠着水珠,“嗒、嗒”,精准地砸在廊下的青石板缝里,那声响和三年前兄长徐靖丧日,她堵在喉咙口的呜咽一模一样——当时她被两个宫女扶着,眼泪不敢掉在素白的孝布上,只能死死咬着唇,那闷痛从心口漫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麻得发颤。昔时她还是桓帝萧桓御笔亲封的贤妃,居钟粹宫西暖阁,窗台上摆着官窑的青瓷瓶,插着当季的鲜花;衣料是苏绣局新贡的云锦,针脚细得像蛛丝;小厨房的莲子羹总温在银壶里,甜而不腻。如今却穿着打了三处补丁的粗布袍,针脚歪歪扭扭,还是她对着裂镜,一针一线缝的;指腹为日日弯腰拾薪,磨出一层淡褐色的茧,摸上去糙得像荒坡的树皮。唯有鬓边那支素银簪如故,簪头镂着粒米大的桂花,花瓣纹路依稀可见,是当年兄长送她入宫时,在琉璃厂亲手挑的。他说“桂花清甜,配我家阿妹”,如今簪身被摩挲得莹润发光,送簪的人,却连具完整的尸骨,都没能留在这太平盛世里。

冷宫的岁月,全靠“苟活”两个字支拄。卯时天刚蒙出一点灰亮,天边只洇着半抹淡白,就得裹紧那件灌风的破棉袍,踩着结霜的石子路,往宫外墙根的荒坡跑。那荒坡原是皇家猎场的边角,如今长满了酸枣刺和枯茅,枯枝上挂着残雪,扎得手心发疼。去得迟了,连湿漉漉的朽木都被抢光,守坡的卫士是魏进忠的远亲,见了她总斜着眼,啐一口“罪妇”,泥点溅到布袍上,她也只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归时顺路在御水河的冰面凿块冰,冰镐砸下去,“咚”的一声闷响,震得虎口发麻,冰碴子崩到脸上,凉得人一哆嗦。把冰块倒进裂了缝的陶盆里,化出的水带着河底的泥腥味,却能让冻僵的脸清醒些——她得时刻醒着,醒着记着兄长的模样,醒着等一个渺茫的希望。昔年为她描眉的八个侍女早已散尽,最忠心的春桃和绿萼,被魏进忠诬以“偷盗宫物”的罪名,发卖到北疆的苦寒之地,听说去了不到半年就没了音讯。如今永安宫只剩个聋耳的张嬷嬷,隔三日来送一次粗粮,米里掺着半成的糠,饼子硬得能硌掉牙。她把食盒往廊下石桌上一放,连眼角都懒得扫徐贤妃一下,转身就走,绣着“魏府”字样的帕子在风里晃,像一面刺目的旗。

徐贤妃常对着镜匣出神。那镜匣是萧桓当年赏的,乌木为骨,嵌着细碎的螺钿,在光下能映出彩虹似的光晕。如今却蒙着半指厚的尘,铜镜边缘生了褐色的锈斑,照出的人影模糊得像团雾——当年那双杏眼含春、眼尾带笑的模样,早被冷宫的寒风刮得只剩蜡黄的面颊,和因日日流泪而深陷的眼窝。有次她用粗布蘸着冰水擦镜匣,指尖划过内侧刻的“贤”字,是萧桓的笔迹,笔锋遒劲,却藏着当年的温软。她想起那年生辰,萧桓亲手把镜匣递她,说“朕的贤妃,当配最好的物件”,眼泪就没忍住,砸在镜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昔时萧桓待她是真的厚,秋猎时她骑的马受了惊,是他翻身下马,一把将她抱到自己的马背上;冬夜他批奏折到深夜,总让人把暖炉裹在棉布里,送到钟粹宫的西暖阁,怕她冻着。可兄长徐靖的事一出,他只在御书房见了她一面,案上堆着魏进忠递上的“罪证”,他皱着眉,语气里满是疲惫:“朕知道了。”那之后,便再没踏近她的宫殿半步。徐贤妃不怨他,她在后宫待了八年,太清楚这荣宠从来都是系在朝堂的权柄上。魏进忠手握理刑院和玄夜卫,徐靖曾是他最得力的臂助——身为诏狱署提督,兄长掌着满朝官员的生杀把柄,两人一度是朝堂上最令人忌惮的组合,直到魏进忠觉得他碍了眼。如今六部尚书半数是魏党,连后宫的魏妃都敢插手尚宫局的事,萧桓这个天子,不过是被架在龙椅上的傀儡,他有他的掣肘,她懂。

辰巳之间的时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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