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还账的从不敲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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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最挺的一把葱递给她:“拿去,别光写字,也得有点绿的。”

泥土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根须缠绕着土块,像握紧的秘密。

葱根沾着的土块落在瓷砖上,像颗深褐色的心脏,缓慢搏动。

她把葱苗放进陶土钵,指尖拂过带着泥的叶片,凉而微黏的触感留在皮肤上。

可谁又能想到,一根葱也能承载债务,一种沉默也能长出绿意?

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也有人固执地保存着那些不该被删除的声音——

市公交集团调度室里,吴志强正把最后一页“司机自注”

抄进蓝皮本。

灯光昏黄,映着他鬓角的白。

车队前天收回了《车辆能耗登记本》,理由是“电子台账更高效”

他没争,只在值夜班时,把登记本里司机们用铅笔写的备注:“11月14日,老周说他爹坐车时哼《东方红》,破音了”

、“12月3日,王姐捡了个布娃娃,说像她孙女”

,一笔一划誊到新本子上。

纸页沙沙作响,铅笔划过纤维的触感清晰可辨。

他写下每一个名字,如同点灯。

封面他用马克笔写:“末班车备忘录(非正式)”

,趁早上没人,悄悄搁在司机休息室的旧茶几上。

三天后本子不见了。

吴志强没慌,反而在给茶水续水时哼起了小调,壶嘴喷出的白汽模糊了镜片。

又过五天,他的旧手机“叮”

地震了下,匿名短信跳出来:“11月14日那条,我爹哼的是《东方红》。”

他盯着屏幕笑出了声,眼角的细纹里嵌着晨露似的光,喉头滚了滚,没说话,只是把短信存进了“回忆”

文件夹。

社区文化节那天,阳光温暖。

林晚把陶土钵摆在展架最边上,陶土粗糙的质感在指间留下纹路。

标签是她手写的:“2o15年11月13日所赊之沉默,生长中。”

墨迹微微晕染,像未干的情绪。

几个扎羊角辫的孩子凑过来,踮脚摘了片葱叶,凑到鼻尖闻:“是辣的!”

辛辣的气息冲入鼻腔,惹得他们眯起眼、打喷嚏。

林晚没拦,看他们跑开时,葱叶还捏在小手里,绿色汁液沾在掌心。

散场时,夕阳把展架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延伸的裂缝。

林晚弯腰收陶土钵,一张折好的纸条从台下滑出。

她打开,纸上字迹工整,却陌生得像来自旧信封:“您没还的,我们都记得。”

角落画着一只耳朵符号,线条清晰,像在聆听。

她把它叠成小块,放进外套内袋,布料摩擦出窸窣声。

骑车经过公交站时,眼角余光瞥见站台角落——那只粉笔画的耳朵又被描了一遍,轮廓更分明,像只竖起来听故事的耳朵。

风从西边吹来,卷着一丝清辣的葱味,沁入肺腑。

她放慢车,没有回头。

风把那点绿味吹过菜市场、吹过公交站、吹进巷子里飘着饭香的窗户。

她知道,这场曾被叫做“记忆运动”

的事,早已不需要名字了。

就像李素芬菜摊木箱底的赊账本,不再需要被烧掉;就像吴志强的备忘录,开始自己在司机间流转;就像那盆葱,把沉默的债,长成了会呼吸的绿。

每个来还账的人,都是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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