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寒铁试金（1 / 2）

十日后，黑风集。

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被一场骤起的秋雨搅碎。冰冷的雨丝绵密如帘，自天际垂落，敲打着集市的鳞次屋顶，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溅起无数细密的水花。天地间一片湿冷的灰蒙，万籁俱寂，连往日最为勤勉的摊贩，也被这雨水阻滞了行程，集市罕见的未能如期苏醒。

然而，在这片浸透寒意的雨幕深处，天衍宗丹台之前，却已有身影悄然伫立。

依旧是青霜阁的那名年轻人，身披一袭墨色斗篷，雨水沿着帽檐与衣角不断滴落，在他脚下汇成小小水洼。他宛若雨中石雕，沉默而立。身后两名杂役共同抬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箱体被油布严密包裹，隔绝着雨水，却掩不住那份异常的沉重。

天色微明，李丫头撑开一把青竹油伞，步下石阶，踏入雨幕。她目光扫过木箱，未发一言，只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引着杂役将箱子抬至丹台旁临时搭建的雨棚下。油布掀开的刹那，一股混合着湿冷铁锈、霉土与某种焦灼气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箱内，所谓的“寒铁矿”品相之劣，触目惊心：本该纯净的青黑色被大块灰白、暗黄的杂质斑块肆意侵染，矿石表面粗糙崩裂，缝隙间塞满泥沙，俨然是从废弃矿坑最底层掘出的残渣废料。

“李师姐，”年轻人的声音穿透淅沥雨声，清晰传来，“这批矿石开采时遭遇意外塌方，混入大量围岩废土，品相实难入眼。但分量足额，百二十斤，按废矿价，可换三瓶凝血丹。”

李丫头俯身，并未直接用手触碰，而是自袖中滑出一柄温润玉尺，轻轻拨开表层的矿石。她的动作看似随意，目光却如最精准的刻刀，瞬间便捕捉到那精心伪装的破绽——那些灰白色的杂质，并非天然岩块，而是被刻意破碎、又经烈火高温煅烧过的石英岩，边缘锐利，分布均匀得极不自然。玉尺再深入几分，几处矿石断裂面上，利器凿刻的痕迹更是欲盖弥彰。

与此同时，身后石室内，一阵独特而沉凝的敲击声有节奏地响起：

“叩…叩叩…叩！”

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仿佛早已洞悉一切。李丫头闻声，心领神会。她直起身，雨棚下的阴影将她半张脸庞映得晦明不定，唯有一双眸子清亮平静。她看向年轻人，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天衍宗器堂新近收录弟子，正需此类‘难题’砥砺技艺。这批矿石，我们收了。” 言罢，她取出五个玉瓶，置于箱盖之上，“按百二十斤足额计算，值五瓶凝血丹。多出的两瓶，权作预付。若贵阁日后还能寻到如此……颇具挑战性的矿材，价格，还可再上浮半成。”

年轻人斗笠低垂，面容隐在阴影深处，唯有在接过丹瓶的刹那，指尖有了一瞬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他沉默一息，方沉声道：“……师姐行事爽快。此话，在下必当原样带回阁中。”

待青霜阁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迷蒙雨巷深处，李丫头立即挥手，召集宗内人手，将沉重的木箱运往器堂。木箱在湿滑的石地上拖拽出深长的水痕，宛如一道无声的宣言，直指山腹深处那终日轰鸣炽热之地。

器堂内，炉火熊熊，热浪逼人，竭力驱散着从门外渗入的湿寒之气。石厉看着被倾倒在地、近乎于废料的矿石，浓眉紧紧拧成一结。他弯腰捡起一块，五指用力，竟轻易将一块灰白色的“杂质”掰碎。“煅烧过的石英岩……真是好手段！”他冷哼一声，声如铁石摩擦，“这是嫌咱们的炉火不够旺，特意送来这等‘硬柴’添火啊！”

他猛地转身，对着周围神情紧张的器堂弟子们吼道：“都给老子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才是真刀真枪的考验！今日之功，不在炼出多少铁，而在给老子从这堆破烂里，把能用的玩意儿抠出来！更紧要的是，谁要是把炉子给搞炸了，老子扒了他的皮！”

提炼过程异常艰难凶险。地火狂烈，在遭遇大量性质迥异的石英岩杂质时，变得极其暴戾难驯，炉温剧烈起伏，厚实的炉壁不时传来令人心悸的爆裂异响。两名年轻弟子因操控地火闸门稍有迟滞，被炉中飞溅出的灼热碎屑烫伤，痛呼声中，更添几分焦灼。整个白日，器堂都笼罩在高度紧张与体力急速消耗的压抑氛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