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算盘阵(2 / 2)
封的偏殿成了京城最神秘的所在。
殿门紧闭,只有送饭的仆役可以进出,托盘上凉透的饭菜常被遗忘在角落。
人们只知道,里面日夜灯火通明,烛泪层层堆叠,映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
时而传来清脆而密集的算珠拨动声,那声音不像平日里账房先生们的迟缓凝重,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节奏,快得让人心惊——起初如细雨敲瓦,继而似急流穿石,最终汇成奔涌江河。
原来这七日并非闭门冥思,而是昼夜不息的攻坚:百万笔账目被拆解归类,按地域、品类、时间三轴织成一张巨网;各州府盐道水文、驿站仓储记录、市价波动档案,皆被誊抄录入表格,形成可交叉验证的数据体系。
她们以《复式记账法》为纲,以“差额反推”为刃,步步为营,掘地三尺。
第七日黄昏,殿门大开。
十名女子鱼贯而出,面带倦色,眼窝深陷,可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熬过长夜的星辰。
她们的指尖微微颤抖,掌心布满算珠磨出的红痕,衣袖沾着烛灰与墨渍。
她们身后,小蝶的母亲捧着一本刚刚装订成册的报告,麻绳勒紧的纸页边缘尚有毛刺,她双手捧着,仿佛托举千钧重担,郑重地递到户部尚书面前。
《户部近三年隐耗清单》。
五个字,如五道惊雷,劈在户部尚书张维的头顶。
他颤抖着手翻开,羊皮封面粗糙的触感刮过指尖,只看了第一页,脸色便瞬间煞白。
“两淮盐运使司,以‘途耗’‘水浸’为名,虚报盐引损耗三成,三年累计侵吞官盐二十七万石,折银一百三十万两……”
“北境边军,粮草出京时足额,过三道关卡,层层克扣,至军前仅余六成,兵士常有冻馁之虞……”
“宫中内造府采买,珍珠、玉器、绸缎等物,其价竟高出市价五成有余,供货商皆与内官有千丝万缕之干系……”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纸页上的墨字仿佛化作血痕,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张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已经不是亏空,这是在挖大周朝的根!
他猛地合上报告,纸页发出沉闷的“啪”声。
“尚书大人,是不信这上面的数字,还是不信我们的人?”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沈清梧身边的那名贴身侍婢,平日里安静得像个影子,此刻却站了出来。
她小手一挥,身后十名女子立刻就地盘膝而坐,每人面前都摆开了一架硕大的算盘,乌木框,铜档,象牙珠,珠光莹润。
“算盘阵!”有见识的官员失声惊呼。
那侍婢取过清单中的任意一页,高声念道:“盐运使司,景元二十三年,入库官盐一百八十万石,出库一百七十二万石,报损八万石。然各州府盐道水文记录显示,当年风调雨顺,并无大涝,按常例途耗应在万石之内。请验算其差额所涉银两!”
话音刚落,十名女子同时动手!
“噼啪!噼啪!噼啪!”
珠声不再是前几日的韵律,而是化作了骤雨狂风,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如同千军万马踏过枯叶原野。
十双手,如穿花蝴蝶般在算珠间飞舞,快得只剩下残影,指腹因高速摩擦而微微发烫,空气中甚至浮起淡淡的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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