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安静下来之前(2 / 3)
挲着老人手背的老年斑——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
“你拿了什么?”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落地,却让空气骤然凝滞。
我抬头,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
以前总觉得他的眼神慢半拍,现在才看清,那是刻意压着的急躁。
他的瞳孔在暖黄的病房灯光里缩成针尖,眉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上半张脸,倒显得下半张嘴格外分明——唇角还挂着笑,可牙齿咬得死紧,牙龈泛着青白,仿佛正从内部承受巨大的压力。
“你说呢?”我模仿他说话的节奏,每个字都咬得很慢,舌尖抵着上颚,让声音带着回响,“是你放在我枕头上的那张纸条——‘等你安静下来,我会给你最好的展示位’。你觉得,我现在安静吗?”
他的喉结动了动,吞咽的动作僵硬如机械齿轮卡顿。
笑容像被按碎的玻璃,裂痕从眼角蔓延到嘴角。
我这才发现,他右眼皮有颗极小的痣,藏在睫毛底下——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哦对了,以前他总在我面前垂着眼,像尊无害的雕塑。
“晚照……”
“姥姥!”我提高声音,不是喊,是陈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冷风裹着雨气卷入,姥姥拎着保温桶站在门口,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还滴着水,发梢贴在耳后,水珠顺着颈侧滑进衣领。
她目光扫过许明远,又扫过我,最后落在我攥着纸包的手上。
“明远……”她的声音在抖,像风吹动的芦苇,带着久旱后的干涩,“我爸这病,真不是你弄的?”
许明远转头,嘴角还挂着那道破碎的笑。
他想说“您别多心”,可嘴唇张了张,只漏出半声气音,像是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
我把纸包举起来晃了晃,塑料纸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您要不要问问他,给爸喝的安神茶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病房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走廊尽头传来护士推车的声音,金属轮子碾过瓷砖缝的“咔嗒”声,比雷声还响,每一下都敲在我太阳穴上。
姥姥一步步走近,她的影子罩住我,我闻到她身上熟悉的皂角香——和小时候她哄我睡觉时常擦的雪花膏一个味道,混合着雨水与棉布的气息。
她伸手碰了碰纸包,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晚照……”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气,“上个月你说书房有怪味,我还骂你……”
许明远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像指甲划过黑板。
他盯着姥姥,又盯着我,最后目光落在姥爷插着输液管的手上。
“你们不会明白的。”他说,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温柔,近乎梦呓,“模型社要的是完美的容器,你爸现在这样……”
“模型社?”姥姥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触感尖锐而真实。
许明远像是没听见,他弯腰替姥爷掖了掖被角,动作温柔得让人心惊:“等他醒了,会更安静的。”
我看着他转身,右脚先迈出门槛——和阁楼里那道半夜的脚步声一模一样。
脚步落地轻缓,却在我记忆中激起层层回响。
他的影子被走廊的光拉得老长,像团化不开的墨。
“他怕了。”我听见自己说。
姥姥的手在抖,可眼睛亮得惊人:“晚照,我们报警。”
我摇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顾昭亭的未接来电——他每周三都会准时发消息问“今天安全吗”,今天却打了电话。
“还没到时候。”我摸出纸包,粉末在纸巾里窸窣作响,像无数细小的生命在低语,“但快了。”
姥姥突然抱住我。
她的肩背佝偻着,可手臂有力得像年轻时在田里干活的模样,体温透过湿冷的衣衫传过来,带着一种久违的踏实感:“晚照,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说‘姥姥的耳朵是漏风的’?现在不漏了。”
我鼻子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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