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最后一通电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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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邮电局再过三天,这里就要被拆了,原地会竖起一座百货商场,据说是香港老板投的资。

老钱披着那件穿了十年的绿军大衣,踩着满地碎纸杂物,打着手电筒做最后一次巡逻。他是这里的值班员,干了三十五年,从青涩小伙熬成了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手电光柱扫过废弃的办公室,灰尘在光束中狂舞,像是无数不安分的魂灵。

二楼总机室里,几十台交换台静静蹲在阴影里,像一群沉默的野兽。电话线都已被切断,杂乱地垂落在地。老钱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刚参加工作时,就是一名话务员,那时这里多么热闹,插头插拔声、接线声、人们通话的余音,构成了一部电话的交响乐。

突然,一阵尖锐的铃声撕裂了寂静。

老钱浑身一颤,手电差点脱手。那声音来自最角落那台老式总机——据说是伪满时期留下的备用设备,早就该报废了,却不知为何一直留在那里。

铃声响个不停,固执得让人心慌。

老钱犹豫着走近,看见总机上一个小灯明明灭灭,上面贴着一块泛黄的标签,字迹依稀可辨:“长-新京-7743”。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可能,所有外线三天前就切断了,内部线路也早已失效。他盯着那闪烁的指示灯,鬼使神差地拿起听筒,戴上了耳机。

“莫西莫西?莫西莫西?”对面是一个年轻男声,焦急万分,夹杂着日语和生硬的中文:“情报泄露了……他们马上就到……告诉‘青鸟’……快走……”

老钱喉咙发紧,压低声音回道:“你打错了。”

“青鸟……必须通知青鸟……”那声音几乎是在哀求,背景传来模糊的嘈杂声和几声枪响,接着电话戛然而断。

老钱摘下耳机,手有些抖。他年轻时学过些日语,“新京”是长春在伪满时期的称呼,这他清楚。但那已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事了。

那一晚,老钱没能睡好。梦里全是枪声和听不懂的日语叫喊。

第二天夜里,同一时间,电话又响了。老钱正靠在值班室的旧沙发上打盹,被铃声惊醒,心狂跳不止。他快步上楼,果然,还是那台总机,还是那个号码。

他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时间不多了,”那声音比昨天更加急促,带着喘息,像是在奔跑,“叛徒出卖了我们……特高课已经出动……青鸟在哈尔滨道里区……”一阵静电干扰淹没了后面的话。

“你是谁?”老钱忍不住问。

“告诉青鸟,照片已安全转交,”那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带着某种决绝,“为了永远的黎明。”

电话断了。老钱愣在原地,额头上沁出冷汗。

第三天,老钱一整天都泡在邮电局的档案室里翻找旧资料。档案大部分已经打包准备销毁,灰尘呛得他不停咳嗽。傍晚时分,他终于在一本泛黄的伪满电话登记册上找到了那个号码:新京-7743,对应的是“关东军特别高等课调查科”,一个臭名昭着的特务机关。

老钱瘫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点了一支烟,手抖得差点点不着火。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邻居刘叔就是被特务机关抓走的,再也没回来。母亲总说那些地方是“人间地狱”,进去的人很少有活着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特务机关的电话会打到这里?还要警告某个叫“青鸟”的人?

晚上,老钱带着一瓶老白干和一包花生米,去了值班室。他需要酒精壮胆。十一点五十分,他准时走上二楼,站在那台总机前。

当铃声再次响起时,他已不再害怕。

“他们到了……”听筒里的声音极其轻微,背景是沉重的撞门声,“我完成了使命……青鸟……活下去……”

“青鸟是谁?”老钱急忙问。

一阵沉默,只有微弱的呼吸声,然后那声音轻轻说道:“黎明……终将到来……”

听筒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身体倒地,接着是日语咒骂和翻找东西的声音,然后电话被狠狠挂断。

老钱呆呆地站着,耳机还紧贴在耳朵上,里面只剩下忙音。他知道,这是最后一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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