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骨卜招魇(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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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花江畔的寒风卷着雪沫,拍打着窗棂。屋里,老萨满乌苏里罕盘腿坐在熊皮垫子上,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抚着一块泛黄的熊骨,骨头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像是命运布下的蛛网。

“这骨头,沾了太多血。”他喃喃道,声音沙哑如磨砂。

1983年冬,我从省城大学被派往黑龙江畔的赫哲族村落做民俗调查。那时改革开放的春风吹不到这苦寒之地,村里只剩下老人守着古老的传统。

接待我的正是乌苏里罕老人——村里最后一位萨满。起初他对我这个“城里来的知识分子”爱答不理,直到我帮他修好了那台老旧的收音机,能再次收到鄂伦春语的广播节目后,他才对我敞开心扉。

“小陈同志,你知道我们赫哲人信萨满,但你知道最灵的卜是什么吗?”一天晚上,他喝着自家酿的山葡萄酒,忽然问我。

“是跳神吗?”我凭着有限的知识回答。

老人摇摇头,从褪色的神袍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揭开后,露出那块让我终身难忘的熊骨。

“是骨卜。”他说,“但这块骨头,我不能给你演示。”

那骨头约莫手掌大小,已经被摩挲得温润如玉,但在火光下,我隐约看见骨缝里有些暗红色的残留,像是永远不会褪去的血斑。

“为什么?”我问。

老人沉默良久,炉火噼啪作响,窗外风声呜咽如诉。

“因为它吃过人脑。”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风声淹没。

——

故事要追溯到1938年那个血腥的冬天。

乌苏里罕那时还是个年轻萨满,跟着师父学习祝祷占卜。日军占领东北已经七年,但在黑龙江边的偏远村落,统治还不那么严酷——直到那支抗联小分队躲进了村子。

带队的是个姓赵的营长,左边眉毛断成两截,大家叫他“断眉赵”。他们一行十余人,饥寒交迫,半数带伤。村民们偷偷把他们藏在山边的猎屋里,轮流送食送药。

乌苏里罕的师父老萨满被请去为伤员疗伤。他带回了断眉赵——高烧不退,肩头中弹,伤口已经发黑。

“日本人知道他们在这里,”老萨满连夜为断眉赵施行疗愈仪式后对乌苏里罕说,“明天一早,你带他们从鹿道转移。”

可是黎明前,枪声撕破了宁静。

后来才知道,村里有个二流子为了赏金,连夜跑去四十里外的日军据点告密。天蒙蒙亮时,一百多个日伪军包围了村子。

战斗短暂而惨烈。断眉赵和战士们拼死抵抗,让部分村民逃进了深山,但最终所有抗联战士全部战死或被俘。日军小队长吉田正一损失了七八个人,怒气冲冲地下令将俘虏的抗联战士当场处决。

最残忍的是对断眉赵。吉田听说赫哲人相信熊灵护佑,故意用军刀剖开断眉赵的头颅,取出部分脑髓,然后召来老萨满。

“你们赫哲人用熊骨占卜,是不是?”吉田用生硬的汉语说,脸上挂着扭曲的笑,“我用勇士的脑浆浸泡熊骨,会不会更灵验?”

他在所有村民面前,将一块祖传的占卜熊骨浸入断眉赵的热脑髓中。乌苏里罕记得师父当场吐血昏厥,那块骨头吸饱了红白相间的浆液,被吉田塞进老萨满手中。

“留着做纪念吧,”吉田大笑,“等皇军胜利了,这就是你们的新传统!”

当晚,老萨满就断了气。临死前,他抓着乌苏里罕的手说:“骨头沾了英魂,已成凶物。封存它,永不使用,否则怨灵缠身,灾祸不绝。”

乌苏里罕含泪埋葬了师父,将那块熊骨用七层鱼皮包裹,藏在神帽箱最底层。

但事情没有结束。

三天后,那个告密的二流子被人发现死在家中,面容扭曲,像是窒息而亡,脖子上没有任何伤痕。村民们窃窃私语,说是梦魇索命。

更诡异的是,驻扎在镇上的日军开始接连做噩梦,据说吉田小队长夜夜惊醒,说梦见黑熊掐他脖子。不久后,这支日军被调往太平洋战场,据说全军覆没。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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