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冯家堡的守望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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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九年,秋老虎把平凉城的黄土晒得冒白烟时,西北军杨承基的部队还在西城门楼上扯着褪色的旗帜。城根下的老槐树被砍去了半棵,树皮剥得精光,露出惨白的木质,像极了前几日战死士兵的骨头。

李老汉蹲在自家塌了半边的土坯房后,怀里揣着最后半袋糜子。他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不是西北军那种拖沓的步子,是更急、更密的,像冰雹砸在铁皮上——陈珪璋的人从庆阳杀过来了。“爹!快躲!”儿子狗蛋拽着他的胳膊往地窖里钻,刚挪到墙角,枪声就炸了。子弹擦着土坯飞过,溅起的黄土迷了眼。李老汉回头看,邻居王寡妇家的木门被踹开,几个穿灰布军装的兵冲进去,很快就传出女人的哭喊和瓷器碎裂的声响。他死死捂住狗蛋的嘴,直到那哭喊变成微弱的呜咽,再没了声息。

三天后,平凉城换了旗。陈珪璋的部队骑着高头大马从东大街过,马背上挂着杨承基部的军旗,旗角还滴着血。李老汉被拉去给军队喂马,路过城隍庙时,看见墙根下堆着十几具尸体,有士兵,也有百姓,脸上糊着血和土,分不清谁是谁。一个兵痞踹了踹尸体,朝他啐了口:“再磨蹭,你也跟他们一块儿喂狗!”

同一时间,静宁城里正打得昏天黑地。黄得贵的部队围着城,炮火把北城墙轰出个豁口。城里的守军是另一股军阀的人,他们把百姓赶到城墙上当肉盾。张铁匠的儿子才十五,被两个兵架着往城垛上推,孩子哭着喊爹,张铁匠抄起铁锤要冲过去,却被一枪托砸在地上,嘴角淌着血,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流弹击穿了胸膛。巷战比围城更惨。兵们挨家挨户搜粮,搜不到就烧房。张铁匠躲在灶膛后的暗格里,听着外面的惨叫声、火烧木头的噼啪声,还有兵们喝醉后的狂笑。等外面静下来,他爬出来时,整个巷子都成了火海,自家的铁匠铺只剩一堆焦黑的废墟,妻子和女儿的尸体蜷缩在灶台边,早已没了气息。

战火往山沟里蔓延时,贺峻霖正带着冯家堡的乡亲往沟深处挪。这处堡子卡在两道山沟之间,两侧是陡峭的土崖,只有一条窄窄的羊肠路能进来,崖壁上还留着早年抵御土匪的石垛,本就是易守难攻的去处。“刘哥,你带俩后生去路口设警戒,看见穿军装的就鸣哨,别硬拼。”贺峻霖把手里的土枪递给刘志刚,又转身帮老大娘把粮袋背到背上,“大家都把脚步放轻,孩子哭了就用布裹住嘴,咱藏得深,只要不暴露,就能躲过这灾。”

刘志刚领着人趴在路口的灌木丛后,手里攥着削尖的木棍。晌午时分,果然有三个兵痞晃悠着过来,腰里别着枪,嘴里骂骂咧咧地搜粮。“是陈珪璋的人,看臂章。”刘志刚压低声音,等兵痞走到离警戒点只剩几步远,他突然吹了声短促的哨子,随后抓起地上的石子往崖壁上扔——这是约定好的信号,既能警示乡亲,又能假装是山风吹落的碎石,不引人怀疑。

兵痞听见动静,举着枪四处张望:“谁在那儿?出来!”刘志刚带着人趴在原地不动,连气都不敢喘。直到兵痞骂骂咧咧地走远,他才松了口气,赶紧往回跑。刚到藏乡亲的山洞门口,就看见贺峻霖正帮着包扎一个被碎石擦伤的孩子,见他回来,忙问:“咋样?没暴露吧?”“放心,走了,就是看那样子,说不定还会回来搜。”刘志刚抹了把汗,“咱得轮班守着,夜里也不能歇。”

夜里的冯家堡冷得刺骨,贺峻霖和刘志刚分了班,一人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贺峻霖握着土枪靠在崖壁上,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枪声,还有隐约的马蹄声。他想起白天看见的景象:山脚下的村子被烧了,浓烟裹着火星子往天上飘,路上还有没来得及掩埋的尸体。“贺同志,你说这仗啥时候能停啊?”守在旁边的后生小声问。贺峻霖望着漆黑的山沟,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总会停的。咱现在守住冯家堡,护住乡亲们,等仗停了,就能回家种地了。”

可灾难还是找来了。几天后,十几个兵痞循着踪迹摸到了山沟口,这次他们带了梯子,看样子是想搜遍整个山沟。刘志刚第一时间吹了哨,贺峻霖立刻组织乡亲往山洞最深处躲,自己则和几个后生搬起石头堵在洞口,又把崖壁上的石垛加固好。“他们要敢爬崖,咱就往下扔石头,别让他们靠近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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