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塬上春深(2 / 3)
“姑娘还会弹这个?”赶车的老王回过头笑,他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像塬上被雨水冲刷出的沟壑,“去年我拉货去兰州,见洋学堂的女学生都弹那种黑匣子似的琴,说是教钢琴,声音脆得像敲冰。”
“月琴也很好听。”刘沐暖轻轻拨着弦,“先生说,咱们的民乐和洋人的音乐,就像塬上的麦子和城里的面包,各有各的味道。”
老王咂咂嘴:“还是你们读书人会说。我这辈子就知道,骡子比马耐力好,土路比石板路难走。兰州城可大了,城墙比平凉的高半截,听说站在上面能看见黄河,像条白绸子似的绕着城流。”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最近不太平,雷旅长的兵在城门盘查得紧,见了生面孔就问东问西。咱们扮成送货的,你少说话,别让人看出是学生。”
刘沐暖点点头,把月琴放进包袱里。车窗外,刚抽芽的杨树枝条在风里摇晃,像无数双挥别的手。她想起昨天夜里,自己在油灯下收拾行李,娘悄悄坐在炕边看她,看了很久才说:“暖丫头,在城里别学坏了。听说有些女学生剪短头发,跟男人似的在街上走,那不成体统。”
“娘,那是新派学生,她们在学堂学救国救民的道理呢。”她当时这样说,心里却有点发虚。去年在兰州,她确实见过那样的女学生,穿着灰布校服,齐耳短发,腰里系着皮带,说话时眼睛里像有团火。她们说要“打破旧礼教”,要“男女平等”,这些话她不敢跟爹娘说,怕他们担心。
大车过了泾河渡口时,太阳已经爬到头顶。老王把车停在岸边的茶馆旁,牵着骡子去饮水,刘沐暖坐在车板上啃锅盔,听见邻桌的商人在议论时局。
“……听说中原大战打完了,冯玉祥的人退到甘肃了,雷中田旅就驻在兰州城,跟马鸿宾的人不对付,说不定哪天就打起来。”
“要我说啊,还是安稳过日子要紧。我这趟去兰州送药材,就盼着能顺顺利利,别遇上兵痞子。”
“你还算好,我听说有人在城门被搜出几本书,就被当成乱党抓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刘沐暖的心猛地一沉,赶紧把怀里的琴谱往包袱深处塞了塞。那是她抄的《国际歌》乐谱,先生说这是“唤醒民众的歌”,让她好生收着。她摸了摸兜囊里的木哨,冰凉的木头贴着心口,忽然想家了——家里的窑洞虽然暗,却不会有这样担惊受怕的议论。
“姑娘,上船了。”老王的声音把她从愣神中拉回来。渡口的羊皮筏子在水里晃悠,筏子客拿着长篙吆喝,惊得水面上的水鸟扑棱棱飞起。刘沐暖跟着老王上了渡船,站在船头时,黄河水的腥气扑面而来,混着岸边泥土的味道,让她想起家里的窑洞。
渡船慢悠悠地在河面上漂,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撒了一层碎金子。刘沐暖望着远处的黄土塬,塬上的梯田像被谁摞起来的书本,一层叠着一层。她忽然明白,自己这趟去兰州,就像翻过这些梯田,要去看更广阔的天地了——可那天地里,有钢琴的清脆,也有看不见的风雨。
晚上歇在泾川的客栈,刘沐暖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听着隔壁老王的鼾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狗吠。她从包袱里摸出月琴,借着窗棂透进来的月光,轻轻弹起《茉莉花》。琴声在寂静的夜里漫开,混着远处的虫鸣,像一条温柔的河,把她带回了黑松沟的窑洞前——娘在灶前烧火,爹在院里编筐,弟弟举着木哨,追着院子里的芦花鸡跑……
弹到一半,琴弦忽然断了一根。刘沐暖捏着断裂的琴弦,指尖被划破了一点,渗出颗血珠。她想起出门前娘给她算的卦,说她这趟出门“有惊无险,逢凶化吉”,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第二天一早,大车继续往兰州赶。路面渐渐宽了些,遇见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有戴礼帽的商人骑着马飞驰而过,有穿短褂的脚夫扛着货物在路边歇脚,还有背着枪的士兵,面无表情地盯着来往的车辆。刘沐暖把自己裹在蓝布褂里,尽量往车板里面缩,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断了弦的月琴。
第三天过一道山梁时,老王忽然指着远处说:“看,那就是兰州的城墙!”
刘沐暖顺着他指的方向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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