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刀是玉的,心是铁的(1 / 4)
那名羽林军士的声音在死寂的观星台上回荡,带着血腥味的风仿佛也为之一凝。
夜色如墨,寒星点点,冷月悬于中天,将青铜制的浑仪镀上一层银白,也映出曹髦挺拔的身影。
他缓缓转身,目光从深邃的星空收回,落在军士那张因惊惧与疲惫而扭曲的脸上——额角渗着冷汗,在火把跳动的光影下泛着微光;嘴角抽搐,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
他面沉如水,没有一丝波澜,只是伸出手,接过那封尚带着体温和血渍的军报。
指尖触到纸面时,一股温热黏腻的湿意顺着指腹蔓延开来,那是未干的血。
“说。”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重如山岳,撞在石栏之上,激起幽微回响。
张让连忙上前,接过军报展开,然而未及念出,另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自台阶下闪现,单膝跪地,玄衣贴身,靴底沾着泥泞与枯叶,呼吸低缓得几乎听不见。
来人一身玄衣,面容冷峻,正是内察司首任提点,陈七郎。
“陛下,臣刚从北寺狱来。”陈七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狱中大乱。三名死囚,原虎牙营校尉李丰之子李韬、原中书令夏侯玄族弟夏侯咸、以及前光禄勋张缉的门客赵方,联手杀出。他们斩了狱丞,夺了兵刃,在刑房与狱卒血战,最终从北墙水道逃脱。现场……一片狼藉。”他说罢,喉结微动,似在压抑某种情绪,“尸横遍地,血流成渠,刀痕交错于砖石之间,腥气扑鼻,连老鼠都逃出了地窖。”
曹髦指尖轻叩栏杆,发出规律的轻响,木纹传来的震感沿着指骨直抵心脉。
“曹英呢?”
陈七郎头垂得更低:“……不知所踪。三名重囚越狱动静极大,几乎吸引了所有守卫的注意。待骚乱平息,清点人犯时,才发现关押‘无面’的丙字号天牢,牢门完好,锁钥未动,里面却已空无一人。仿佛……凭空消失了。”
马承脸色一变,上前一步,铠甲相击发出一声轻响:“陛下,这绝非巧合!丙字号天牢乃是先帝时所建,结构最是坚固,若非从内部以特殊手法开启,断无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且臣查得,丙字号牢墙虽厚,但地基年久失修——前月还曾渗水,或有暗道可通。”
曹髦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目光幽深,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夜风吹起他的广袖,猎猎作响,如同战旗迎风招展。
“他不是逃犯,他是猎手。”他语气冰冷得如同殿外的石阶,“这三人越狱,不过是他脱身的障眼法。他既曾主管北寺狱防务,焉能不知何处砖石松动?又或早有暗线埋伏于狱卒之中。”顿了顿,他又道:“他熟知宫城每一条秘道,清楚血誓营每一刻的轮值,更记得龙首卫每一次换防的间隙。这样一个怀着滔天恨意,又对我们了如指掌的影子,若是投了司马氏在外的残党……洛阳,将夜夜不得安宁。”
观星台上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风掠过铜铃,发出细微颤音,宛如呜咽。
张让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那声音细碎而清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一个曾经最忠诚的守护者,一旦反噬,将是最致命的毒蛇。
“传朕旨意。”曹髦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冷酷,“昭告天下,重犯曹英越狱,罪大恶极。凡提供线索者,赏百金;能生擒来献者,赏千金,官升三级;能献其首级者,封亭侯!”
旨意一出,马承与陈七郎皆是一凛。
如此重赏,无异于在整个大魏境内为曹英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让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然而,当羽林军士领命退下后,曹髦却转向陈七郎,低声补充道:“明赏之下,行暗察。让内察司的人盯紧曹英昔日的黑甲营旧部,尤其是那些被遣散回乡、心怀怨怼之人。臣查得,近半年来,洛阳西市至河内道上,有多名自称‘旧日黑甲’之人频繁出入赌坊,以暗语联络——他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等这一天等了三年。他的网,早就织好了。”
“喏!”陈七郎领命,身影再次没入黑暗,衣袂拂过青石阶,不留一丝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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