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音哨穿巷,聋儿掌灯(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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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拂过太极殿的偏阁,将最后一丝白日的暑气带走,檐下铜铃轻响,如低语般在寂静中荡开。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一幅刚刚展开的巨大舆图。

光影摇曳间,纸面泛起微黄的光泽,墨线清晰如刻。

那不是疆域图,而是洛阳城的坊图,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坊墙都纤毫毕现,连井栏的位置都被细致勾勒。

曹髦手持朱笔,俯身图上,神情专注而冰冷,再无半分先前在殿顶上的激昂。

指尖传来笔杆的凉意,他却恍若未觉。

他的笔尖在图上缓缓移动,如同猎鹰巡空,最终,在十二个看似寻常的街口与坊市交汇处,重重画下了一个个朱红的圈——落笔时发出细微的“沙”声,仿佛血滴入尘。

“明日起,于此十二处,各设‘静吏’一人。”他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偏阁内掷地有声,回音贴着梁柱滑行,惊起角落一只栖息的夜蛾。

侍立一旁的陈七郎躬身趋前,衣袂摩擦地面发出窸窣轻响。

他是曹髦从市井中提拔的内察司提点,最懂这洛阳城里的三教九流。

他看着图上的标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不敢多问,只恭声道:“陛下,何为‘静吏’?”

“不入官品,不掌刑狱,不佩刀兵。”曹髦直起身,放下朱笔,金属与玉案相触,发出清越一响;目光如炬,穿透烛烟,“朕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耳要清,眼要明。将每日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记下,呈报入宫。”

陈七郎点了点头,这差事听着倒简单,无非是安插些耳目。

“选人标准,不问出身,不计过往。”曹髦话锋一转,语气加重,呼吸微沉,“尤其要选那些……被世人所忽视之人。”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点了点,指尖划过空气带起一丝微颤:“眼盲者、耳聋者、街边的乞儿、瘸腿的更夫。这些人,权贵们从不放在眼里,谈话办事从不避讳。他们,才是这洛阳城里最无形的眼睛和耳朵。”

陈七郎心头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陛下,这……乞儿尚可理解,可聋者……聋者如何听风?”

“正因他们听不见,才不会被坊间的流言蜚语所蒙蔽。”曹髦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烛光在他侧脸投下深邃阴影,“他们只能用眼看,用心记。他们看到的,是没有经过言语扭曲的真相,是这世上最干净的眼睛。”

陈七郎恍然大悟,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指尖微麻,仿佛触及深渊边缘。

天子之心,竟深沉至此。

利用人之长处不稀奇,能将人之短处化为利刃,这才是真正的手腕。

当夜,一道密令自宫中传出,由黑衣使者策马奔出宫门,蹄声踏碎青石板上的月影。

南市最肮脏的乞儿窝里,一个浑身污垢、蜷缩在角落的少年被人轻轻拍醒。

掌心温热而坚定,与往日粗暴的踢打截然不同。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得不像话的眼睛,瞳仁映着破窗透进来的残月光斑,却对周围的喧哗毫无反应——锅盖敲击声、醉汉叫骂声、老鼠窜动声,皆未扰其心神。

他叫阿九,不能言,不能听。

他曾是东市老铁匠家的孩子,三年前一场大火烧塌了屋梁,也夺走了双亲与声音。

自那以后,他靠记忆换饭吃:哪家铺子后门常扔鱼骨,哪条暗巷夜里有人蹲守,他都记得分明。

他的眼睛,像一面不会遗忘的铜镜。

他被带入一间干净的静室,面前摆着笔墨纸砚。

松烟墨的气息扑鼻而来,纸张洁白如雪,炭笔握在手中略显粗糙。

陈七郎指了指东市的方向,又做了个画图的手势,动作缓慢而清晰。

阿九默默点头,拿起炭笔。

半炷香后,一幅完整的东市布局图跃然纸上,从最大的酒楼到最隐蔽的暗巷,甚至连某家后院墙根下的狗洞都标注得一清二楚——线条精准,比例协调,仿佛他曾飞于高空俯瞰全城。

陈七郎倒吸一口凉气,指尖抚过图纸边缘,触感真实得令人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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