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三年二班(2 / 3)

加入书签

的溪流。他烦躁地一把扯下脖子上那条早已发黑发硬的毛巾用力擦汗,粗糙的毛巾纤维蹭过后颈那块被烈日晒伤脱皮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工地指挥吆喝般的粗粝,“市一中!那是啥地方?省重点!进去了,学费、住宿费、饭费、学杂费全免!等于国家全包了!咱明宇啥成绩你不知道?年级数一数二的尖子生!考不进市一中?我看板上钉钉!” 他眼中燃起一种近乎狂热的希冀之光,灼灼逼人。

“你说得倒是轻巧!”母亲猛地抬起头,手中的针线活停了,声音尖利起来,“那学校在城东头!离家二十公里!明宇每天光是挤公交来回就得三个小时!他还有时间睡觉吗?还有时间学习吗?再说住校……” 她突然像被烫到一样捂住嘴,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在喉间发酵成酸楚沉重的硬块 —— 住校意味着要买新被褥、新脸盆、新暖瓶……意味着每周要准备干净体面的换洗衣物。而他们现在,儿子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还是她厚着脸皮从社区捐赠箱里捡回来改小的二手货。“我当年……当年还不是徒步六十里……”父亲急于证明自己的选择有理,试图搬出自己陈年的“壮举”。

“你当年?!”母亲尖锐的冷笑像冰锥一样瞬间刺破了他未竟的话语。她猛地转过身体,鬓角那几缕白发在穿堂而过的热风里凌乱地飞舞,眼角被生活刻刀留下的深纹在激动的情绪下变得格外清晰刺目,“你当年怎么没走出那个穷山沟?现在倒要孩子踩着你的脊梁骨往上爬?把他的命都搭进去?!”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男人最隐秘的自尊上。

墙上的老式挂钟,时针仿佛拖着沉重的脚镣,极其缓慢地爬过了十点。狭小出租屋里昏黄的灯光在陈旧的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晃的暗影,像一只沉默的困兽。李明宇坐在自己小小的书桌前,那张至关重要的“市一中贫困生特招申请表”摊开在面前。白纸黑字,“市一中贫困生特招申请表”这十一个方方正正的印刷字,此刻在他眼前却仿佛活了,扭曲、盘绕成一条条青灰色的毒蛇,嘶嘶地吐着冰冷的信子,带着无情的嘲讽和沉重的枷锁,死死盘绕在他胸腔最柔软、最疼痛的地方,汲取着他肺里稀薄的空气。

“报市一中!”父亲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用力晃了晃手里的大搪瓷缸,缸底残余的茶水撞击着杯壁,发出沉闷空洞的声响。“那是重点!清北的摇篮!师资多强?!万一……万一咱小宇真考上了清北……”他顿了顿,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那簇火苗跳跃得更旺了,“往后的日子……不就好起来了吗?!砸锅卖铁也得供这一次!” 李明宇的目光死死钉在父亲工装裤膝盖处那块新添的蓝色补丁上——那是母亲用他小学时那条早已穿不下的“三年二班”校服改的。熟悉的蓝色布料上,“三年二班”的字样还隐约可见。布料的边缘被磨得毛糙起球,针脚歪歪扭扭,深浅不一,像一道道丑陋的疤痕,精准地映射着他们家如今坎坷颠簸、布满裂痕的生活。父亲裤腿下裸露的小腿肚上,几处深紫色的淤青在昏黄灯光下清晰可见——那是几天前在工地上被一根滑落的钢筋狠狠砸中留下的。当时父亲也只是龇牙咧嘴地忍着剧痛,回家后胡乱抹了点最便宜的红花油,第二天天不亮又一声不吭地咬牙去了工地。

“万一考上清北”……这六个轻飘飘的字眼,此刻在李明宇耳中却如同万钧雷霆,嗡嗡作响,震耳欲聋,夹杂着深夜窗外工地上永不停歇的打桩机那穿透灵魂的沉闷撞击,震得他两侧太阳穴突突狂跳,血管几乎要爆裂开来。眼前交替闪现着上周暴雨倾盆时,父亲浑身湿透、头发紧贴头皮,却仍咬牙扛着沉重水泥袋在泥泞中艰难前行的佝偻背影;浮现出母亲背对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一片降压药片在粗糙的指腹间用力掰成两半时,那双布满老茧、因吃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脑海里,市一中那扇象征着知识与未来的、宏伟光鲜的校门刚刚浮现,瞬间就被申请表上那三个冰冷的铅字——“贫困生”——粗暴地覆盖、碾压。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他仿佛看见它们被高高张贴在学校的公告栏里,在同学好奇或怜悯的目光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