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劳保鞋(2 / 3)
“老李——!收工了喂——!”
工友老周粗犷的嗓音带着金属管道特有的回音,从下方五层楼处远远传来,穿透了工地的喧嚣。
李建国猛地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他捏着那片沾着血污和尘土的脚指甲,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用力一弹。那片小小的、沉重的“贝壳”在空中划出一道卑微的弧线,无声无息地坠落,消失在下方堆积的沙土废墟里,如同它主人的尊严一样,被轻易埋葬。
他弯下腰,再次面对那双布满补丁的“刑具”。破损的鞋口边缘像粗糙的砂纸,每一次套上脚踝的动作,都伴随着皮肉被摩擦、伤口被撕扯的尖锐刺痛,如同无数根看不见的细针在反复扎剌。然而,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他而言,早已像呼吸一样自然。他早已习惯了脚上这永无止境的折磨,如同习惯了工地上悬在头顶的烈日、无孔不入的粉尘、以及日夜轰鸣、永不停歇的机械噪音。疼痛,是陪伴他最久的“工友”。
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瘸一拐地路过工具房低矮的门口时,一阵穿堂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李建国下意识地侧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工具房斑驳的石灰墙。墙上,贴着一张早已褪色发黄的《劳保用品价目表》。
其中一行字,在夕阳斜射的光线下,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他的瞳孔:
劳保鞋:20 元 \/ 双
那几个印刷体汉字,像被放大镜聚焦后的阳光,带着灼人的温度,死死烙在他的视网膜上,刺得他眼睛生疼,几乎要泌出泪来。
20块钱。
这个冰冷的数字,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瞬间挣脱了纸面,在他滚烫而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地盘旋、放大、轰鸣!它不再仅仅是一个标价,它变成了一颗无情的秤砣,精准地悬挂在他生活的天平上,逼迫他进行一次又一次惨烈的价值换算:
买一双新鞋? 只需要20块。这意味着脚上这持续不断的酷刑可以终结,意味着鲜血淋漓的伤口或许能少受些摧残。可这20块,也意味着他需要在明天——预报中高达四十度的酷暑天里——顶着能把人晒脱皮的烈日,在毫无遮挡的高空外架上,像一块被炙烤的咸肉般,额外暴晒整整三个小时!汗水会争先恐后地从每一个毛孔涌出,将他那件印着汗碱地图的工装彻底浸透,甚至能在背上结出一层白花花的苦涩盐霜。
或者…… 这20块,能换成妻子三天份量的止痛药。那是能稍微缓解秀兰被化疗药物日夜折磨出的恶心呕吐、浑身关节如同被碾碎般剧痛的神奇小药片。多三天,她就能少承受三天非人的痛苦。
再或者…… 这20块,可以变成儿子明宇在学校食堂一周的伙食费。让那个正在抽条长个、却总是懂事地把碗里仅有的几片肉拨给母亲的少年,能多吃上几顿带着荤腥的饭菜,补充点支撑高强度学习的能量。
李建国佝偻着背,拖着那只还在渗血的脚,一步一步走下晃动的金属楼梯。每一步,鞋帮都在无情地摩擦着伤口;每一步,那“20块钱”都在他脑海里切割着天平两端的重量。夕阳将他孤寂的身影完全吞噬,拉成一条细长、沉重、看不到尽头的黑影,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那双千疮百孔的劳保鞋,踩在归途的尘埃里,每一步都发出无声的叹息。
李建国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工棚时,天幕已沉沉地压下来,彻底黑了。工棚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汗馊、尘土和劣质烟草的沉闷气味。他摸索着打开手机电筒,一道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当光斑扫过他堆着杂物的简陋床板时,墙壁上陡然映出的巨大黑影让他自己都惊得一怔——那影子如此瘦骨嶙峋,肩膀不堪重负地深深佝偻着,如同被生活压弯的枯枝。而脚上那双千疮百孔的旧鞋,在影子里被拉扯得更加变形,活像两只绝望地张着嘴的破布袋,无声地诉说着疲惫。
他费力地坐下,解开鞋带,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气混着铁锈和水泥的颗粒味道弥漫开来。他索性把两只鞋倒提起来,用力摇晃。“哗啦啦……” 一阵密集的沙粒撞击声响起,粗糙的砂砾、细小的水泥块甚至还有一些暗红色的铁锈屑,簌簌地从鞋口、破洞中倾泻而下,在床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