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被撕碎的尊严(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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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甲无意识地轻轻划过李建国粗糙的手背,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屋就这么塌了……妈……妈还得有个地方落脚啊……”

一人一半……欠着……连本带利……

李建国听着妻子虚弱却条理清晰的安排,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他明白,妻子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的无奈之举。这已经是她在病痛缠身、家徒四壁的绝境中,所能想到的最现实的解法了。可是,即便只是“一人一半”的钱,对于此刻的他们而言,也如同天堑鸿沟。儿子的学费像一块大石刚落下,妻子的化疗费又悬在头顶,家中积蓄空空如也,哪里还能凑出另一半?那所谓的“以后”,又在哪里?想到弟弟在老家乡母亲,再看着身边同样被生活重担和病魔压得形销骨立、气息奄奄的妻子……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铁箍,死死勒紧了他的胸口,越收越紧。

他只觉得自己的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吸气都异常艰难,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唉……” 一声悠长、沉重、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气的叹息,终于从李建国的胸腔深处发出。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太多无法诉说的苦楚、无奈和深深的无力感。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他缓缓地、极其疲惫地躺了下去,动作僵硬得像一具生锈的机器。木板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拉过那条同样单薄、洗得发白的被单,轻轻地盖在两人身上,试图用这微薄的温暖抵御生活的彻骨寒意。

被单下,两人并肩躺着,身体之间隔着薄薄的布料,却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深渊。窗外,城市的夜依旧喧嚣,霓虹的光晕固执地透过窗帘缝隙挤进来,在斑驳的天花板上投射出变幻莫测、却又冰冷疏离的光影。屋子里,只有两人低沉而压抑的呼吸声在寂静中交织,与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同,成为这个风雨飘摇之夜最沉重、最无解的伴奏。

八月的暑气如同一口巨大的蒸笼,将整个工地牢牢锁在其中。毒辣的太阳毫无遮拦地炙烤着钢筋水泥的骨架,空气在热浪中扭曲变形。搅拌机巨大的轰鸣声永不停歇,裹挟着滚烫干燥的风,将细密的水泥灰吹得漫天飞舞,钻进每一个毛孔,呛得人喉咙发紧。李建国弓着早已被岁月和重担压弯的脊背,咬紧牙关,将两袋沉甸甸的水泥扛上肩膀。汗水像拧不紧的水龙头,顺着安全帽的帽檐不断流淌,在他深蓝色的工装裤上晕开大片大片深色的湿痕。裤子膝盖处那块厚厚的补丁,经过无数次与粗糙水泥袋的摩擦,早已被磨得发亮、薄透,几乎能看到底下粗糙的布料纤维。

路过那间用彩钢板和塑料布胡乱搭成的工棚时,一阵裹着廉价烟草和汗腥气的风掀起了半开的塑料门帘。李建国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工头老王那圆滚滚的身影正伏在靠墙的一个破旧铁皮柜前,背对着门口。他手里那支钢笔尖在摊开的账本上来回游走,发出“沙沙”的声响,嘴里似乎还哼着什么不成调的小曲。他那件洗得发黄的工装衬衫被圆鼓鼓的肚子撑得紧绷,后颈处堆积的肥肉叠成几层油腻的褶皱。

“老李!歇会儿再干!这鬼天气能晒死人!” 工友老周粗犷的喊声夹杂在搅拌机的噪音里,从远处高高的脚手架上传来。

李建国含糊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脚下的步子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这个平日里总爱拍着胸脯,喷着唾沫星子说“咱老王亏待谁也不能亏待兄弟”的家伙,此刻正咬着钢笔帽,神情专注地在账本上划下一道道重重的黑线。那副全神贯注、仿佛在精打细算着什么国家大事的模样,让李建国心头猛地一沉,一股莫名的不安像冰冷的蛇,悄然缠上了心头。

午饭时间到了。老王终于放下笔,晃悠着他那臃肿的身子,慢悠悠地向食堂方向踱去,嘴里哼的曲子似乎都轻快了几分。铁皮柜那简陋的挂锁扣无力地垂着,还在微微摇晃,仿佛刚刚被粗暴地合上又弹开。工棚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头顶那台锈迹斑斑、歪歪扭扭的老旧吊扇,有气无力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搅动着闷热粘稠、混杂着浓厚霉味和劣质烟味的空气。

四下无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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