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瓦刀起落(2 / 4)
零地放着一个沾满污渍、边缘已经变形的白色塑料桶,里面装着早上打来的白开水,早已被太阳晒得失去了最后一丝凉意,变成了温吞吞的液体。
他拿起一个搪瓷掉得斑斑驳驳、杯口豁了一个小口子的旧茶缸。茶缸上依稀还能辨认出“先进生产者”几个褪色的红字,那是他年轻时在老家工厂的荣光,如今只剩下心酸。他舀起满满一缸水,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温吞的水流冲刷过干得冒烟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抚慰,勉强压下了身体内部燃烧的燥火。他又舀了一缸,这次没有喝,而是直接举过头顶,缓缓地从头顶浇下。
浑浊的水流带着一点点可怜的凉意,冲刷着他黏满灰尘、汗水和盐霜的头发、脸颊、脖颈。水流过烫伤的手掌时,带来一阵短暂的、尖锐的刺痛,随即被麻木替代。水珠混合着污垢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流淌,在沾满水泥灰的工作服上晕开深色的印记。这简陋的“淋浴”带走了些许体表的燥热,也让他混沌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虚假的清明。
他疲惫地缩进工棚投下的那片狭窄的阴影里,后背靠着同样滚烫的铁皮墙。身体的极度透支让精神也恍惚起来,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翻腾、闪现。
小小的出租屋,窗户窄小,光线昏暗,却洋溢着纯粹的欢乐。九岁的李明宇像一枚小炮弹冲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崭新的、边缘闪着金光的奖状,雀跃的声音几乎要掀翻低矮的屋顶:“爸!妈!你们快看!我考了年级第一!老师当着全校的面表扬我,说我是最聪明的崽!” 那时的周秀兰,脸颊还没那么凹陷,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她放下手里正在择的青菜,一把将儿子揽进怀里,响亮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声音里满是骄傲和宠溺:“哎哟我的好宇儿!真给妈长脸!今晚咱加菜!” 那天晚上,饭桌上罕见地飘着红烧肉的浓香,油亮亮的五花肉炖得软烂,是周秀兰咬牙用攒了好久的肉票换来的。李明宇吃得满嘴流油,腮帮子鼓鼓的,眼睛里是全然的满足和骄傲。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三口挤在小桌旁的笑脸,是李建国记忆里最温暖的定格。
画面骤然翻转。
冰冷的现实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地切割着这温暖的回忆。李明宇初三……是的,初二已经结束,马上就是初三上学期了。初三,意味着冲刺,意味着更昂贵的辅导资料、更多的试卷费、更频繁的模拟考……也意味着离那个需要巨大学费的高中门槛,越来越近。而比这更沉重的,是周秀兰日渐憔悴的病容和那无底洞般的医药费抽屉。家里那面贴满奖状的墙,最近几个月似乎再也没有增添过新的色彩。李明宇带回的成绩单,分数依然不错,但那个永远在顶端的“第一名”光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他不再兴奋地展示,只是默默地、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局促,把试卷放在桌上,然后飞快地钻回自己那个用布帘隔开的狭小角落。周秀兰拿起试卷的手微微颤抖,看着那些依旧优秀但已不再是顶尖的分数,她浑浊的眼睛里努力想挤出欢喜,最终却只剩下更深的心疼和忧虑。她不敢问,更不敢表现出失望,只是默默地、一遍遍抚摸试卷上儿子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抚平生活的褶皱。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饭桌,如今只剩下沉默的咀嚼声,空气里弥漫着中药的苦涩和沉重的压抑。
“老陈!愣着干嘛!西区二号楼底层那几根承重梁的箍筋扎完了吗?验收的马上要过来看!赶紧的!”
工头王胖子那特有的、带着焦躁和不容置疑的吼声,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将李建国从忧虑的深渊拖拽回喧嚣滚烫的现实。他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把手机塞回裤兜深处,仿佛那是个需要立刻藏起来的秘密。抬头望去,王胖子油光满面的脸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显得有些狰狞,叉着腰站在不远处的沙堆上,像一尊监督劳作的瘟神。
“知…知道了!王工,这就去!” 李建国连忙应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撑着膝盖,咬牙站起来。腰间的剧痛让他吸了口冷气,烫伤的手掌碰到粗糙的工装布料,又是一阵钻心的疼。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抗议,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
余威未散的夕阳仍像个巨大的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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