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如何才能获得幸福(1 / 2)
时苒对“幸福”的认知,是一条被反复冲刷、不断改道的河床。
最初,在她成长的那个压抑的农民家庭里,幸福被简化为一个词:顺从。
幸福是父亲不再摔碗的夜晚,是母亲没有掐她胳膊的一天,是交学费时没有被反复念叨“为了你我们多辛苦”的瞬间。
幸福是透明的,是无痛的,是“不被注意”的安全感——像墙角那簇青苔,安静地活着,不索取阳光,也不招致践踏。
那时的幸福公式很简单:降低存在感 + 满足他人期待 = 平安无事。她甚至不敢想象“快乐”,因为快乐意味着引人注目,意味着可能出错,意味着打破那份脆弱的、用她的沉默换来的“平衡”。
直到陆屿喑出现。
那个樱花树下的少年,用他笨拙又真诚的“树洞”战术,在她黑白的世界里滴进了第一抹色彩。和他在一起时,幸福第一次有了具体的形状和温度——
是 shared 的草莓牛奶,甜得粘嘴唇。
是他打篮球进球后,在人群中只看向她的那个笑容。
是躲在图书馆角落,肩并肩看书时,纸张翻动的声音和彼此轻轻的呼吸。
是那笔“406元卖身钱”背后,他红着耳朵却无比郑重地说“我想对你负责”的瞬间。
那是被看见、被珍视、被单纯地爱着的幸福。不因为她能带来什么利益,不因为她背负着什么特殊“吸引力”,仅仅因为她是“时苒”。这种幸福让她头晕目眩,让她敢于偷偷违抗父母,让她天真地以为,或许自己也能拥有“普通人”的恋爱,拥有一个阳光普照的未来。
然后,大厦崩塌。
洛伦佐的项圈、沈彦的算计、接踵而至的背叛与伤害……幸福从具象的甜蜜,变成了遥远而讽刺的概念。在那些被掌控、被分割、被当作所有物争夺的日子里,她对幸福的认知被暴力重构:
幸福是“不被伤害”——不仅仅是身体,更是精神不被彻底碾碎。是洛伦佐发泄后沉沉睡去,没有继续折磨她的夜晚。是沈彦的心理控制下,还能拥有片刻独自发呆的空白。
幸福是“有所选择”——哪怕是极其有限的选择。是在洛伦佐和沈彦之间,选择今天去见谁(虽然结果都是痛苦)。是在陈驰野缠着她出门时,选择去超市A而不是超市B。是在面对陆屿喑失忆后的纠缠时,选择说“不”的权力——即使那个“不”常常无效,但至少她在心里说了。
幸福是“保护他人”——这种认知带着强烈的自毁倾向,却是支撑她活下去的重要支柱。答应洛伦佐的条件,换取父母的安全。顺从沈彦的安排,让陆屿喑远离危险。接受陈驰野的庇护,不让他因自己而得罪家族。她的幸福,越来越与“自我”剥离,异化为“我在意的人能平安”。她甚至从这种牺牲中,品出了一丝扭曲的“价值感”——看,我并非全然无用,我还能作为筹码,换取他人的安全。
逃到M国,与陈驰野相处的日子,给了她一种“幸福赝品”的体验。
那是一种模拟的正常。一起逛超市,研究菜谱,吵架又和好,在沙发上裹着同一条毯子看无聊的电视剧。陈驰野用他霸道又笨拙的方式,试图为她搭建一个“普通情侣”的样板间。时苒在其中扮演着“女朋友”的角色,偶尔甚至会入戏——当他抱着她喊“姐姐”时,当他因为她做的饼干烤焦而假装生气时,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几乎相信这就是幸福了:琐碎的、吵闹的、充满烟火气的日常。
但她心底始终清楚,这是偷来的时光。窗外有洛伦佐的项圈阴影,有沈彦未兑现的威胁,有陆屿喑未解的执念。这份幸福建立在流沙之上,她每笑一次,都在心里默默计数:还能持续多久?
而现在,身陷温特斯兄弟的华丽牢笼,面对克劳德提出的“合作者”新身份,时苒对幸福的认知,正在发生又一次微妙而危险的嬗变。
她开始怀疑,或许幸福从来就不是一个目的地,不是“当所有麻烦都解决后”就能抵达的彼岸。也许幸福只是一些瞬间的、主观的体验,存在于压迫的缝隙中,存在于选择的微光里,甚至存在于绝望中的一点点掌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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