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七味渡口一碗浆，七段旧事先尝（1 / 2）

你顺着芽尖的指向走出巷子，日头已经爬上屋脊，把瓦片照得一片白亮。脚踩在青石板上，不再像昨夜那样软，反而有点弹，像踩在新蒸的豆腐皮上，带着微微的热气。巷口卖豆浆的老摊还没支起，铁桶却早早蹲在那儿，桶盖“咚咚”响，像里头有人敲门。你伸手掀盖，白雾“呼”地扑出来，雾里有七粒黄豆蹦到你掌心，热得直打转，像七颗刚出炉的弹珠。

“带上吧，路上嚼。”声音从雾里钻出来，却没人。你知道这是规矩——收了人家的味，就得替人家走一段路。把豆子塞进兜里，豆子隔着布贴腿，像七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给你打拍子。

巷子外是条老街，街比河宽，人比水多。你挤进去，肩膀蹭着肩膀，像一屉刚出锅的包子，热气腾腾却互不嫌弃。街两边摆满小摊，摊前挂着旧木牌，牌上写“七”字的比写“钱”字的多：七文钱一串的豆腐干、七片叶包的粽子、七粒芝麻点的糖葫芦……你一路看一路咽口水，兜里那七粒黄豆却像七个小监工，不停蹦跶提醒：留肚子，前面还有大戏。

走到街尾，人群忽然散开，空出一块圆场。场子中央支着一口大铁锅，锅沿豁了七道牙口，像老太太笑开的嘴。锅里煮的不是豆浆，是白水，水清得能照见云。锅边坐着个老婆婆，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沾着豆渣，像刚在云端磨完豆腐。她面前摆一排粗瓷碗，碗底各写一个字，连起来是“喝一口走七步”。你蹲下，老婆婆抬头，眼角的褶子像七道折好的扇子，唰地打开：“后生，敢喝吗？”

“多凉的水？”你问。

“不凉，温的，刚好把舌头泡软，好讲故事。”

你端起碗，水刚沾唇，一股子豆花香就涌出来，像有人把整座磨房塞进你嘴里。一口下去，喉咙里开出一条小路，路两边长满黄豆芽，芽尖冲你点头。你起身，刚迈一步，脚底就生风，风里有七个小人推着你走，一步一推，七步之后，你已经站在街尾的老槐树下。树心空了，洞里蹲着一只花斑猫，猫面前摆七只小碟，碟里盛七色豆浆：白、黄、红、绿、青、蓝、紫，像把彩虹煮化了。

猫抬头，左眼金右眼银，像两盏小灯笼。它冲你喵一声，尾巴扫了扫碟沿，意思很明显：请。你盘腿坐下，猫不客气，伸爪蘸紫浆，在树洞壁上画门，门环是颗黄豆，门缝飘出热雾。画完，它用尾巴卷起白浆碟递给你，像敬酒。你喝下，嘴里立刻浮出一段旧事——

七岁零七个月，你偷把奶奶的卤水当可乐，结果苦得满屋跑，最后抱着猫哭，猫舔你脸上的泪，苦得它直打颤。你笑出声，猫也笑，嘴角翘成七道弧，像给你赔不是。第二碟黄浆入口，你看见十七岁，第一次带姑娘看电影，散场后送她一杯热豆浆，她没接稳，洒了你一手，烫得你直跳，却跳得心里开花。姑娘后来成了你老婆，猫尾巴扫扫你手背，像在提醒：别傻乐，还有下一碟。

七碟喝完，树洞壁上的门已经凝成实木，门环上的黄豆涨成豌豆大，金黄发亮。猫伸爪推门，门后是一条向下的小楼梯，梯级是七片豆腐皮，软弹软弹。猫先下，你跟上，楼梯尽头是条暗河，河面漂七只小舟，舟身是豆荚，舟头是豆芽，像七支绿色小箭头。你和猫跳上最近的那只，豆荚舟自己离岸，顺着水流漂进一片漆黑。黑里不冷，反而暖，像被一大桶豆浆抱住，偶尔有风，也是豆香。

不知漂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点亮，亮得极慢，像有人提着豆油灯在等你。靠近了，才看清是座水上集市，市口横一块旧木板，板上用炭写“七味渡”。渡口摆七口缸，缸口盖七块豆腐皮，皮上各压一块青砖，砖上刻“苦”“辣”“酸”“甜”“麻”“咸”“淡”。每口缸边站一个人，脸藏在斗笠下，只露一只手，手心里托一把小木勺，等你去尝。

猫先跳上“甜”缸，用尾巴掀开豆腐皮，一股红糖豆浆味冲出来，像小时候奶奶熬的第一锅浆，稠得能立筷子。你舀一勺，喝到一半，缸里忽然浮出一张小圆脸，是你儿子周岁那天，满嘴米糊却非要抢你豆浆，结果糊了一脸，笑得像年画娃娃。你心里一软，正想再舀，猫却用尾巴卷住你手腕，指向下一个缸——“苦”。

苦缸里不是浆，是药汁，黑得发亮，像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