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落路灯初相见(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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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凛冽一些。上海,这座被誉为“东方巴黎”的都市,即便是在这呵气成冰的时节,也依旧固执地维持着它表面的浮华与喧嚣。霓虹灯闪烁着迷离的光晕,爵士乐从百乐门的大门缝隙里流淌出来,与黄包车的铃铛声、小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织就了一幅光怪陆离的十里洋场画卷。然而,这一切的繁华,都与沈如晦无关。

暮色四合,天空是一种沉郁的、接近墨色的蓝灰。细小的、如同盐粒般的雪沫子,开始稀稀疏疏地飘洒下来,打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身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沈如晦紧了紧身上那件半旧的素色棉袍,领口处一圈细细的风毛,已被岁月磨得有些黯淡。她刚从一家报馆出来,手里捏着几份连夜赶译出来的稿子,换得的微薄薪水,几乎刚够支付姨母家这个月的伙食钱。

是的,寄人篱下。这四个字,像一块沉重的磐石,压在她二十二岁的心上,日复一日,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父亲曾是前清的举人,满腹经纶,却生不逢时,在家道中落的愁苦中郁郁而终。母亲紧随而去,留下她这个孤女,像一叶浮萍,被上海的姨母“收留”。姨母家也并非大富大贵,开着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姨父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家里还有两个年纪尚小的表弟妹。她的到来,无疑给这个本就拮据的家庭增添了负担。姨母虽未明说,但那日渐冷淡的眼神和时不时的叹息,比任何苛责都更让她如坐针毡。

她必须做点什么,翻译文稿,抄写文件,任何能换来几个铜板的工作,她都愿意去做。只为了能少看一点姨母的脸色,为了能在那个拥挤的、连转身都困难的亭子间里,保留最后一丝可怜的尊严。

雪,渐渐下得大了些,从盐粒变成了鹅毛,纷纷扬扬,将这座城市的喧嚣都蒙上了一层柔软的、却冰冷的白。路上的行人愈发稀少,黄包车夫也拉着空车,急匆匆地往家赶。沈如晦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她必须在天黑透前赶回去,否则,姨母又该有说不完的闲话了。

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马路,这里的路灯不如主街上那般明亮,只有几盏昏黄的老式煤气路灯,在越来越密的雪幕中,勉力撑开一小圈模糊的光晕。光线透过雕花的玻璃灯罩,在地上投射出斑驳陆离的影子,仿佛旧戏台上迷离的梦境。就在她快要走到路口那盏最亮的路灯下时,一阵突兀的、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雪夜的宁静,也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那马蹄声铿锵有力,踏在积了薄雪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嘚嘚”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强势。沈如晦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正从马路另一端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呢料军装,外罩一件同色的军用大氅,领口镶嵌着金色的领章,在路灯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冷硬的光芒。他微微伏低着身子,军帽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坚毅的下巴和紧抿的、显得有些薄情的嘴唇。大氅的下摆因骏马的奔驰而在风中猎猎作响,扬起一片细碎的雪沫。

那是……军爷?还是哪位显贵?沈如晦心里一紧,下意识地便想避开。在这乱世,与这等人物扯上关系,绝非幸事。她慌忙低下头,加快脚步,只想尽快穿过马路,消失在旁边的弄堂里。

然而,就在她与那匹骏马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也许是心慌,也许是雪天地滑,她脚下一个踉跄,竟直直地朝着马路中央摔去!手中那装着稿费和未译完稿件的布包,也脱手飞了出去,纸张散落一地,如同被惊起的白蝶,瞬间便被飘落的雪花打湿。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预感到下一秒就会被那疾驰的马蹄踏中。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声凌厉的喝斥:“吁——!”以及一阵尖锐的马嘶!那匹训练有素的骏马,在主人的强力操控下,猛地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在空中焦躁地刨动,带起大片的雪泥,最终,马蹄重重地落在离她身体不足半尺远的地方,溅起的冰冷泥点,沾湿了她的棉袍下摆。

沈如晦惊魂未定,瘫坐在冰冷的雪地里,浑身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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