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米缸见底她会急(1 / 2)
清晨的雾气还缠在屋檐下,天光微透,像一缕未梳开的麻线。
灶屋静得能听见柴灰在炉膛里轻轻坍塌的声音。
萧决推开米缸的木盖时,动作如常,手却忽然顿住。
指尖触到底层糙米的那一刻,他指腹微微一顿,仿佛碰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空隙。
缸壁泛着冷润的青灰,映出他沉静的侧脸。
那层米薄得几乎能看见底下漆色斑驳的陶底,不足半升。
他没有皱眉,也没有叹息,只是缓缓抚过缸沿,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是她当年不小心磕的,后来她总说:“缸有伤,米才记得家的味道。”
火影娘恰在此时推门进来,竹篮里装着几把晒干的野菜和一小坛腌姜。
她一眼便看见敞开的米缸,脚步微滞,随即轻叹一声:“她活着时,米缸从不满过七分,说‘见底才知珍惜’。”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可若真见了底,她夜里会起来添。哪怕冒雪,也要走一趟。”
萧决不语。
他合上缸盖,取来陶盆,舀出最后一把米。
雪水清冽,自檐角滴落的残雨汇入陶瓮中,他照旧三醒三滤,动作一丝不苟,如同过去十年每一个清晨。
水流划过指缝,冰凉刺骨,却让他心头一片清明。
三餐童蹲在灶前,正翻看火势簿,余光瞥见那浅浅一捧米,顿时慌了神。
“萧爷爷!”他猛地站起,炭笔啪地掉在地上,“今日不够三碗!您一碗,我一碗,还有一碗……”他还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那第三碗,从来不在人数之内,却从未缺席。
萧决将淘净的米倒入锅中,手腕平稳,一如往昔。
“她定过数,不多不少。”他说得极淡,却字字落地有声。
三餐童急得团团转,目光在空缸与灶台间来回扫视。
忽然,灶前光影一晃,像是晨阳斜照,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柔光。
他屏息凝神——只见一道女子虚影悄然浮现,蹲在米缸旁,侧影温婉,发梢似沾着旧年风雪。
她左手蜷曲,残缺的指尖轻轻点在缸底,又缓缓抬起,指向门外,正是当年催灶无名送米的方向。
那一瞬,三餐童心头巨震。
“她要我们去取新米!”他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
火影娘站在门边,闻言摇头,眼底浮起一抹悲悯:“新米未收,江南雪糯要立夏才熟。如今七十二城再无人牵头轮供,谁还会记得这偏村一角?”
三餐童不姓命。
他转身就往外冲,鞋都来不及穿好,踩着湿泥奔向村中唯一的米铺。
掌柜正支起门板,抬头见他气喘吁吁,摇头道:“苏娘子在时,共灶米由七十二城轮供,每月初一必到,风雨无阻。如今……朝廷早撤了‘民膳令’,谁还管这一口饭?”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众人回头,只见烟记年背着一个粗布口袋,步履蹒跚地走来。
他脸上沾着尘土,衣襟破了一角,肩头磨出了血痕,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
他不说话,只将袋子重重放在灶屋门前,解开绳结。
哗啦一声,晶莹饱满的米粒倾泻而出,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玉白色泽,粒粒分明,隐隐透出清香。
“京中‘共灶会’闻米尽,连夜押运,今晨到村。”他嗓音沙哑,像是走了太久没说过话,“说是……她的人,不能断炊。”
三餐童怔住,火影娘双手微颤,连一向沉默的灶守屋也拄着拐杖慢慢走近,浑浊的眼中竟泛起泪光。
萧决立于灶前,背影挺直如松。
他缓缓走到袋旁,俯身,伸手探入米中。
指尖所触,是久违的温润与饱满。
他抓起一撮,举至鼻端。
闭目。
刹那间,天地仿佛静了。
风停了,雨声远了,连灶膛里的火都低下了头,不敢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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