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今儿灶火跳得欢(2 / 3)
动锅中粥糜。
他没有回头,可肩线微微一松,像是卸下了某种长久的防备。
他知道她在。
不在牌位上,不在传说里,而在这一炉火中,在这一口呼吸间,在每一粒米被温柔对待的坚持里。
雨渐密,檐下水线连成珠帘。
灶火金红泛晕,映得满屋如昼。
锅中粥香缓缓升起,带着姜丝的微辣与米油的醇厚,缠绕着空气,一圈圈扩散,仿佛能穿透岁月,抵达那些曾围坐在此的旧人耳边。
三餐童低头继续记录,笔尖微顿,忽觉眼角发热。
他用力眨了眨眼,将泪水逼退,只在簿上添了一行小字:“春分雨夜,火传三息,灶有回音。”
就像这火,从不曾真正熄灭。
就像她,从未真正离开。粥成之时,灶火正温。
锅盖掀开的一瞬,白雾裹着姜丝的辛香与米油的浓糯扑面升腾,如一场无声的重逢。
萧决持勺静立,动作未急,也未缓,仿佛这十年来的每一个清晨,都只是这一日的倒影。
他盛了两碗——一碗递向自己惯坐的位置,另一眼望去空无一人,却始终留着。
那碗粥稳稳落在旧木桌上,位置分毫不差,连碗沿朝向都是她生前最喜的方向。
他低头饮了一口,喉结微动,味觉虽残,却仍能尝出那一丝熟悉的暖意:不是辛辣刺喉,而是绵长回甘,是她当年说“去寒不伤胃”的分寸。
风自檐下穿堂而过,吹动草帘轻晃。
忽地,桌边那碗粥微微一颤,热气缭绕中,粥面竟缓缓陷下一道浅弧,似有唇舌轻啜,又似时光倒流,有人坐在那里,细抿慢咽。
三餐童屏息凝神,指尖攥紧炭笔,却不敢抬头。
他知道是谁在喝——不是鬼魅,也不是幻象,是这十年来从未真正离去的气息。
火影娘立于门侧,目光落在那碗上,皱纹里浮起一抹极淡的笑。
她没惊,也没退,只轻轻道:“她回来了,是因你心未冷。”
一句话落,满屋静默。
灶守屋默默走到柴堆前,弯腰将最后一根槐枝添入炉膛。
他腿脚不便,动作迟缓,可神情庄重得如同行礼。
火焰应声跃起,映在他浑浊的眼中,竟亮得惊人。
他知道,这不是寻常添柴,是续命之薪,是承诺之火。
烟记年蹲在灶腹旁,手中刻刀轻走。
铜锅腹底,已有无数铭文层层叠叠,皆为村人所托,记“她曾炊此”四字。
此刻他执刀新刻一行小字:“火不语,灶有魂。”刻罢,指尖抚过旧痕,低声喃,“她说过,灶台不说谎,烧过的每一顿饭,都记得人心。”
子时三更,雨声渐疏。
三餐童捧着火势簿欲记“火象有异”,笔尖悬纸,墨迹未落,忽觉肩头一轻——像是谁俯身靠近,呼吸掠过耳畔,带着柴火烘烤后的干燥暖意。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动,只听灶膛深处传来低吟般的火声,节奏舒缓,宛如旧日灶谣起调:“三更火,双息炖,米要醒透,人才安稳。”
他声音发颤,几乎不成句:“您……是教我听火吗?”
无人应答。
唯有火焰跳动三下——短、短、长,正是苏娘子当年教他的控火暗号,也是她最后一次掌灶时,用残指敲击灶壁留下的最后讯息。
萧决仍立于灶前,一手搭在锅沿,指尖缓缓抚过那一道被烟火浸染多年的灰盐指痕。
那是她常年握勺、沾灰拭汗留下的印记,早已渗入铁皮肌理,洗不去,磨不平。
他低声开口,语气平静如常,却藏着只有他自己知晓的柔软:
“你说过,火要亮,饭要热,人要等。”
风起一刻,炊烟袅袅自烟囱升腾,盘旋如絮,似回应,似低语,又似一声跨越十年的轻叹。
屋内众人皆默,各自守着一方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