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我忘了你,火替我记着(1 / 2)
北境的风卷着残雪掠过废灶,灰烬守跪在第一口重燃的灶前,老树皮似的手背还沾着灶灰。
他的羊皮袄前襟被火烤得焦黑,可眼神比灶膛里的火还亮。
二灶,坎位。他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哑响,枯瘦的手指抠进冻土,将第二口锈锅按北斗方位摆正。
铜勺舀起的火引子刚触到锅底,赤纹便从地底窜上来,像有活物在土里爬。
第三口、第四口......每燃一灶,他的咳声便重一分,黑血溅在雪地上,很快被风吹成暗褐的痂。
老东西,别急。他对着空气骂自己,可手抖得厉害,第五口锅差点砸在脚背上。
这时远处传来地脉童的尖叫——不是惊恐,是带着哭腔的锐喊:火......回来了!他抬头,就见十里外的村落飘起一缕炊烟,细得像根白线,却直端端戳破阴云。
好,好。灰烬守咧开缺牙的嘴笑,第六口锅落进雪窝。
他摸出怀里的火镰,火星溅起的刹那,千里地脉突然震颤。
赤纹连成一片,在雪下翻涌如星河,连他膝盖下的冻土都开始发烫。第七灶!他吼着将最后一口锅按进土中,火折子刚凑过去,地底的赤纹便自己窜上来,地燃起一人高的火舌。
灶不灭,人就不散!他仰天大笑着,可笑声突然卡住——一口黑血喷在火舌上,腾起刺鼻的焦味。
他踉跄着扶住灶沿,喉间腥甜翻涌,却仍盯着那缕越来越粗的炊烟。
十年了,北境的灶冷了十年,如今终于有活气了......
爷爷!地脉童跌跌撞撞跑来,她的哑嗓像砂石磨地,村东头的小娃尝着热粥了!灰烬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几个小不点儿围在灶前,其中一个穿红袄的女娃捧着碗,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粥里:好烫!
饭是烫的!他的视线模糊了,恍惚看见自己十岁那年,也是这样蹲在灶前,被娘用吹凉的粥烫得直吸溜,娘笑着骂:小馋鬼,急什么?
记......记下来。灰烬守转头看向缩在树后的灶藏使。
那流浪厨子正拼命往怀里塞纸卷,听见声音慌忙掏出炭笔,在树皮上划拉:辛丑年冬,北境初雪融,首灶复燃,味归人间。
高崖上的陈照雪捏着冰屑的手松了。
冰碴子顺着指缝滑落,在风里碎成星子。
她望着连绵升起的炊烟,忽然想起父亲被焚那夜。
皇帝站在火场边,玄色龙袍沾着血,说:至情之味最是灼心,若能封入冰魄,可炼长生。于是她用极寒冻住天下炊烟,冻住所有会痛会争的人心。
可此刻,她看见山脚下的老妪抱着孙儿,吹凉一勺粥,吹得眉梢都弯了——那眼神,和父亲在她病中喂药时一模一样。
她对着风低语,喉间发涩,若这烟火是劫......她望着老妪把粥喂进孙儿嘴里,看那小娃娃皱着眉头却仍张着嘴等第二勺,为何它又像救赎?
草棚里的苏晏清突然挣扎起来。
萧决正用铜勺喂她米汤,见她指尖在地上划出深痕,连忙放下碗去扶。
她的指甲缝里嵌着草屑,划出来的纹路歪歪扭扭,却让蹲在旁边的灶藏使猛地站起:是《灶母遗训》!
开篇的火承天,灶接地
萧决的指尖一颤。
他记得她从前抄书时,笔锋刚劲如刀,如今这些划痕却像孩童涂鸦。
可再看,那些歪扭的线条竟真暗合古灶图的脉络——她忘了字,火却替她记着。
苏晏清突然抓住一把麦粉。
萧决想拦,却见她熟练地加水、揉面,动作比从前在御膳房时还稳。
面团在她掌心转着圈,不多时便成了规整的馒头坯。
她将坯子码进锅,又俯身吹了吹灶火,仿佛这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事。
她......萧决的声音发哑。
记忆焚了,味之本能还在。灶藏使摸着胡子叹气,就像大地冻住了,地火还在底下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