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这锅,得用命吊着(1 / 2)
铁锅内壁的金纹在晨雾里泛着淡红,像被谁蘸了血轻轻描过。
苏晏清的残识贴在那纹路间,像片被水浸过的旧纸,风稍微大些就要碎成齑粉。
她记不清自己怎么会在这儿,记不清苏晏清三个字该怎么写,可胸腔里有团火在烧——那火烫得她发疼,却也托着她不至于散掉。火要烧在有人的地方,这念头像根生锈的钉子,扎进她意识最深处,每动一下都扯得生疼。
清儿,再忍忍。
低哑的男声裹着旧袄的暖意涌进来。
她努力去够那声音,却只触到一片冷硬的金属——是萧决的手,正隔着袄子扣住铁锅边缘。
他的掌心有薄茧,蹭得锅壁沙沙响,像极了从前她切干笋时,刀背刮过竹砧板的动静。
可那画面刚浮起,就被风卷走了。
萧决低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她的脸白得几乎透明,只有唇角还留着灰庐村时的淡粉——那是喝了半碗红薯粥留下的。
他收紧旧袄,将铁锅往怀里又拢了拢。
渡口破棚的芦苇帘被风掀起一角,他看见江面上浮起层层白汽,像谁往锅里倒了滚水。
起雾了。他轻声说,像是怕惊碎她意识里那点火星。
可这雾来得太急。
前一刻还能看见三百口粗陶灶在江滩排开,渔妇灶连心正踮脚往灶里添柴,火舌舔着她粗布裙角;下一刻白雾就漫过了膝盖,再抬眼时,九座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已从雾里钻了出来。
青铜鼎身的锈斑在雾中泛着青黑,每座鼎足都雕着张呲牙的饕餮,鼎腹密密麻麻刻满符咒——是锁味符。
苏晏清残识里突然窜过一丝刺痛,她记不起这符的来历,却本能地觉得厌恶,像被人捂住了口鼻。
三百灶?三百颗心火?
阴恻恻的笑声从中间那座鼎上传来。
苏晏清的残识颤了颤,她见个穿黑袍的男人,眼窝深陷如被炭火烧过的两个洞,却偏要仰头对着天,嘴角扯出扭曲的笑:当年帝王一句此味不正,便焚我全家灶台。
我阿娘跪在火场里喊米还没焖熟,我阿爹举着锅铲要冲进去......他突然低头,空洞的眼窝对着江滩方向,今日我便让天下人——永不知味!
话音未落,九座青铜鼎同时震颤。
苏晏清感觉有根冰针扎进了铁锅,顺着金纹往她识海钻。
远处传来百姓的惊呼,有妇人捧着陶碗踉跄:我家粥......没味了!卖早点的老汉捏着油条呆立:咸盐呢?
我放了两大勺咸盐啊!
是绝喉篆。
苍老的声音从雾里传来。
苏晏清的残识被这声音轻轻托了托——是火同炊。
盲眼老厨拄着枣木杖,一步一步往九鼎阵心挪,每走一步都用杖头敲敲地面,像在数鼎的位置。
他走到阵前突然跪下,衣襟被江风掀起,露出心口一道暗红的疤,当年御膳房说我私传荔枝白腰子的做法,用烧红的铁印子烙的。他俯下身,脸贴着沾了露水的青石板,可这疤烫不坏我舌头!
我记得饭是咸的,粥是甜的,孩子咬第一口糖糕时眼睛会弯成月牙!
四野寂静得能听见江浪拍岸。
萧决抱着铁锅的手紧了紧,他看见灶连心突然扯下鬓角银簪,在掌心划出血痕。
那血珠刚落地,就有缕炊烟从村头升起——是卖豆腐的张婶,她的破瓦罐里正咕嘟咕嘟煮着豆浆,白雾里飘着点若有若无的豆香。
第二缕烟来自村尾的铁匠铺。
老铁匠举着缺了口的菜刀,正往泥灶里塞松枝:我闺女说我烙的饼比她婆母的香!第三缕、第四缕......有人捧出压箱底的祖传铁锅,有人用碎砖搭起临时灶膛,火光像星星落进人间,眨眼就汇作星河。
我们不是厨子,不是官!灶连心将苏晏清的铁锅捧上高台,用带血的手在锅沿画符,我们只是想让孩子吃口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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