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锅冷了,火还在烧(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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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低头牵着小童的手,教他如何用木勺搅粥,动作缓慢,却极专注。

白发在晨光中如雪落青山,身影单薄,却又重若千钧。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玄镜司大牢里,他第一次尝到她端来的清粥。

那时他厌食多年,见食物便呕,可那碗粥入喉,竟似冰雪初融,春水破冰。

如今他已能吃下三餐,也能为她守一灶烟火。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有些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暖。

风再次吹起,纸蝶纷飞,阳光洒满小院。

苏晏清忽然回头,看向院中最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立着一口旧铜钟,是昔日炊火阁召集学徒所用。

她凝视片刻,轻轻点头。

下一瞬,她转身走向屋内,留下一句话:“明日开灶,照旧例。”

没人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只有萧决看见,她经过那口铁锅时,手指再次抚过锅底那道极浅的刻痕——形如灶印,又似符契。

像是一道密语,也像是一封未寄出的信。

而在所有人视线之外,灶台旁的阴影里,一块小小的木牌已被悄然备好,静静躺在案上。

上面尚未写字。

只等一人来题。

正午的日头不燥,却将小院照得通明。

阿守铺站在清粥小铺的灶前,脊背微弓,额角沁出细汗。

他已年过半百,鬓发斑白,双手布满老茧与烫痕,可此刻握着那柄旧木勺时,竟微微颤抖。

这灶台他曾跪着添柴、蹲着守火,是炊火阁最不起眼的末等学徒;如今却要独自执掌这口曾煮过“和气生财羹”、熬过“安民三日粥”的铁锅。

苏晏清坐在门边矮凳上,裹着素色薄毯,身形瘦削如纸剪影。

她看着阿守铺生火——柴禾堆得太高,火苗窜起又忽地塌陷;淘米时手抖,水洒了一地;第一勺米下锅,竟卡在锅沿,滚落灶膛,激起一阵焦烟。

围观的百姓轻声唏嘘,有人欲上前帮忙,却被烟归娘抬手拦下。

“让他烧。”苏晏清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吹灰烬。

萧决立于她身后,眸色沉沉,伸手欲扶她肩,却被她抬手轻轻挡开。

她目光未移,只低语:“烧不稳的火,才最真。”

那一瞬,她仿佛看见年轻的自己第一次站上御膳房侧炉的模样——手忙脚乱,汤溢火灭,祖父只说一句:“火不怕歪,怕的是不敢点。”

阿守铺咬牙重来。

这一次,他放低柴堆,细火慢引,米入水后轻轻搅动三圈,再盖上粗陶锅盖。

蒸汽渐起,一缕极淡的米香浮出缝隙,清甜而不腻,正是清粥小铺三十年不变的底韵。

人群安静下来。

他在灶台旁立起那块无字木牌,从怀中取出一支秃笔,蘸了灶灰,在上面缓缓写下七字:“此灶,承自苏娘子。”

墨未干,风已至。

当夜,月隐云后,小院忽起微风。

墙上那些写满回忆的纸条随风翻飞,如千万只白蝶腾空而舞。

小粥童赤足追扑,咯咯笑声撞破寂静,一只写着“阿爷的腊肠饭”的纸片被风卷入灶膛,瞬息燃起一簇幽蓝火焰,无声跳跃,竟不灼人。

烟归娘正欲拂去余烬,忽觉掌心一热,如炭火贴肤。

她猛地抬头,望向远方——百里之外,七十二城的“味师”几乎同时抚上胸口,指尖发烫,仿佛血脉中流淌的不是血,而是滚烫的汤汁与烟火。

西原牧帐内,一位老妇人正将《三餐记》中一页“冬寒补气粥”贴上灶壁,火光映照间,那页纸竟微微泛金;南江渔村,一碗刚出锅的腌菜粥表面浮油荡漾,竟自行聚成一个“安”字。

“老师……”烟归娘望着苏晏清的背影,声音轻颤,“火……自己燃起来了。”

苏晏清倚在门框边,双眼微阖,似睡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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