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谁说退了就不能再点火(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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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当年你说,食者,政之基也。可如今,朝廷如何掌控?礼制何存?纲纪何依?”
苏晏清轻轻吹熄炉火,盖上陶盖,缓缓道:“你不曾见过最冷的冬夜,一家人围着最后一口铁锅取暖;你也不曾尝过饿极之人喝下一碗野菜糊的滋味。所谓掌控,不该是从上而下的压制,而是从下而上的信任。”
她站起身,风吹裙裾,像一只欲飞的白鹤。
“你问我为何背离旧典?因为我看见了另一种可能——火不必只归庙堂,它本就生于民间,长于人心。”
奉膳郎怔坐原地,手中令牌忽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响”,漆皮剥落,露出内里铜质刻文:“味通天地,契系苍生。”
那是当年苏氏御膳一脉亲手所铸的原始铭文,早已被朝廷篡改为“奉天理味,统摄万民”。
他猛地攥紧令牌,指节发白,眼中风云变幻,似有千钧重负压落心头。
良久,他抬起头,望着她即将离去的背影,声音低得几乎被江流吞没:
“若朝廷收回《膳典》,废‘奉相令’……您可愿重归朝堂,统摄食政?”
苏晏清脚步微顿。
风拂过她的耳际,带起一缕碎发。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一步步走远,身影融入江南烟雨深处。
奉膳郎沉默良久,掌心的金锅碎片仿佛还带着苏晏清指尖的温度。
那是一块极小的残片,边缘参差如齿痕,却是当年御膳监主灶铜鼎被砸毁时,唯一未被收缴的一角。
它曾埋于苏家老宅灶灰之下十年,如今静静躺在他手心,像一句不肯熄灭的遗言。
他低头凝视,指腹缓缓摩过那枚刻着“味通天地”的古铭。
这四字早已从当今天下的《膳典》中抹去,连宫中御炉前的礼官都已不知其原意。
可此刻,江风穿帐,竟似有炊烟之气悄然渗入鼻端——不是幻觉,而是从营外徐徐飘来的、一碗素心粥的清香。
帐帘微动,十二名味契者静立于外,皆未佩刀,亦不喧哗。
为首的火引娘一身粗麻布衣,发髻松挽,双手捧着一只陶碗,碗中米粒软糯泛光,浮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米油,热气氤氲,在夜色里织成一道无声的清愿。
其余十一人亦各执一碗,依次排开,动作整齐如祭礼。
“我们不求您信。”火引娘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只请您尝一口江南的‘安心’。”
奉膳郎怔住。
这粥,是他少年时在苏氏门下亲学的第一道膳品。
那时他还只是个无名小吏之子,因家贫几近饿毙,是苏晏清见他掌心裂纹纵横仍坚持抄写菜谱,破例收为记名弟子。
那一晚,她教他熬粥,说:“火候不到,米不开花;心意不到,人不落泪。”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不只是那碗粥,更是无数个清晨,百姓提篮携罐排队领“官火令”的麻木神情;是北地饥民吞咽掺沙军粮时咳出的血丝;是近年各地户籍册上逐年减少的登记户数——不是没人做饭,而是做饭成了罪。
而眼前这十二碗粥,没有编号,没有印章,没有“契印验明”,却散发着最原始的人间气息。
它们不属于任何政令体系,只属于母亲哄睡婴儿前的那一勺温热,属于老人病中醒来第一口惦念的滋味。
他忽然觉得喉头哽涩。
帐内烛火轻晃,映照他手中那本私藏多年的《素心粥记》。
纸页泛黄,边角卷曲,每一页都是他少年时工整誊写的火候笔记,而页眉页脚,处处可见苏晏清以朱笔批注:“慢火非懒火,乃待人心安。”“米碎不可弃,犹人穷不可辱。”“食者,非止养身,亦养志也。”
这些字,他曾背得滚瓜烂熟,后来却随着官位升迁,渐渐束之高阁。
直到今日,才发觉自己早已忘了什么叫“尝”。
夜风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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