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你烧的不是火(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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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风急,雪如刀片,割在脸上生疼。

苏晏清踏着残雪前行,脚步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的脉搏上。

她身后是沉默的村庄,眼前是连绵的封条——朱红官印压在每户人家的灶台之上,像一道道烙进骨肉的禁令。

“膳察司”的人已走了一拨又一拨,所到之处,锅釜尽收,柴薪焚毁。

百姓不得自炊,只能每日去官设粥棚领一碗稀薄如水的“恩粮”。

那不是救济,是驯化。

是把人从“会烧火”变成“只配等施舍”。

阿守册迎在村口,一身粗布褐衣裹着枯瘦身躯,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竹册,边角焦黑,似经火劫。

他抬头望向苏晏清,眼中无泪,只有深不见底的痛。

“七十二城,六十三处《膳典》被收。”他声音低哑,字字如钉入土,“传火使……全关进了大理寺死牢。他们说,《膳典》是邪书,‘民自炊则乱’,唯有官授之食,才是正统。”

他顿了顿,喉头滚动,仿佛吞下一口铁锈:“他们还说……只有您点的火,才是‘正火’。”

苏晏清静立雪中,眉睫覆霜,呼吸轻缓。

听罢此言,她忽然笑了。

笑意极淡,却锋利得能划破长空。

“正火?”她低声反问,目光扫过那一排排被封的灶台,扫过那些缩在门后、眼神麻木的百姓,“他们要我做唯一的火种?那好——我就点最后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规矩。”

话音未落,她已迈步进村。

村中央,一位老妇跪坐在断灶前,怀中死死抱着一口黑陶锅,指节发白。

几名膳察司兵丁围住她,欲夺锅而去,却被她咬手踢腿,拼死相护。

“这是相公煮过粥的锅!”老妇嘶声哭喊,“他临死前喝的最后一碗热米汤,就是用它熬的!你们要拿走它,就先杀了我!”

梁封相负手而立,玄色官袍猎猎于风雪之中。

他面容端肃,眼神却冷如冰铁。

见苏晏清到来,并未动怒,反而微微颔首,似礼遇旧识。

“苏相别来无恙。”他语气平静,“你可知,今日你若不来,这锅早已熔作废铁。可你来了,反倒成全了他们——让他们以为,还有反抗的余地。”

苏晏清没看他,只缓缓走近那断灶,蹲下身,将自己行囊中的金锅残片轻轻放在碎砖之上。

锅身裂痕纵横,唯底心一点绿芽,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倔强生长。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粗米,掬一把雪水倒入锅中,冷水投米,未燃一丝薪火。

四周寂静无声,百姓屏息,兵丁握刀,连风也仿佛凝滞。

她闭目,指尖轻抚锅壁,舌尖微抵上颚,默诵《素心粥记》古诀。

这不是烹饪,是通感——是以己心为引,牵动千人记忆、万人饥渴,将无数人对“热食”的渴望织成一张无形之网,灌注于这一锅冷水之中。

“味起于心,香生于念。众愿所归,百味自成。”

刹那间,天地似有共鸣。

锅中水面无火自沸,气泡翻涌,米粒舒展,乳白浆汁缓缓析出。

一缕香气升腾而起——不是寻常米粥的朴素,而是糅合了千万人记忆的“共味”:母亲深夜守灶的疲惫、战乱中分食半碗的恩情、病榻前以唇试温的温柔……全都藏在这缕香里。

百姓先是怔然,继而有人双膝一软,跪倒在雪地中。

“我娘……她走那天,就想再喝一口家里的粥……”一个青年伏地痛哭。

“我儿子饿得哭不动了,我还骗他说‘明天就有饭吃’……”一位老者掩面哽咽。

梁封相脸色骤变,猛地拔剑欲砸锅,可手臂扬至半空,却僵住了。

他闻到了什么?

一股极细微、极熟悉的腥甜气息,混在米香之中,直冲鼻腔——那是他五岁那年,母后被囚冷宫,以腕血混米浆喂他活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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