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我喊的不是名(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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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拂过城楼,卷起残灰如雪。

“雪底红梅”四字悬于天幕,已历三昼夜不灭。

那光芒不似日月清辉,也不似烟火短暂,倒像是从苍穹深处自行燃起的意志之火,灼灼照彻整座京畿。

百姓仰首而望,孩童口耳相传,街头巷尾皆吟唱着一句童谣:“雪落寒枝一点红,唤我归家碗中浓。”一碗梅羹,竟成了千万人心底最深的回响。

苏晏清立于国子监高阁,披一袭素色长衫,目光落在远处人群簇拥的呼名灶前。

赎灶卫抬着《民灶录》巡行七坊,每至一处,便设铜鼎焚香,引百姓登台述味——或是一道失传的焦糖引香,或是幼时母亲熬煮豆乳的节奏,又或只是某年冬夜灶火映面时的一句低语。

话音落下,阿回音便会闭目凝神,将那一声呼唤以秘法复诵,声波层层扩散,如涟漪荡入人心。

奇事随之发生:有老人刚说完“我忘了我阿爷教的‘焦糖引香’”,石碑便微震颤动,浮现半行技法,墨迹未干,仿佛刚刚被人写就;有少妇泣诉“我夫君战死前最后一顿吃的是辣子鸡丁”,碑面竟浮现出一道模糊人影,执刀切肉,动作熟稔如旧。

这不是奇迹,是记忆在回应名字。

苏晏清指尖轻抚窗棂,眸光沉静如水。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民灶录》的力量,也不是她的血与铜汁点燃了什么神异。

真正唤醒这一切的,是千万颗心中未曾熄灭的眷恋。

名字不是刻在碑上的符号,而是藏在舌尖、融于呼吸的情感锚点。

当万人同呼一人之名,那声音本身就成了一种存在——比权力更久远,比死亡更顽固。

她低声自语:“你们烧掉名字,以为能抹去记忆。可若连‘遗忘’都还能被唤回……那你们所惧怕的,并非命名本身,而是人心不肯放手。”

与此同时,玄镜司地牢深处,烛火幽蓝。

萧决独坐案前,面前摊开一卷泛黄旧档,封皮上朱砂写着“先帝味监听谳密录”。

他指节分明的手缓缓翻页,眼神冷峻如铁。

档案记载,当年十二位御膳监官中,确有三人并未处斩,而是被秘密送往北境黑镬门,接受“断情绝念、焚名归虚”的无名道修行。

其中一人,正是梁火蚀的授业恩师——那位曾被誉为“舌尖判官”的沈砚。

他眉心骤紧。

原来“无名会”并非苏家冤案的残党复仇,也不是单纯的反朝廷组织。

他们是恐惧的产物——一群曾亲眼见证“味道如何动摇帝王心智”的人,从此认定:味通情,情乱志,唯有彻底抹去与味相关的名字、记忆、情感,才能根除祸患。

他们要消灭的,不是苏晏清,是“命名”这件事本身。

因为名字一旦存在,记忆就有了归处;而记忆一旦复苏,情感就会奔涌——哪怕是一碗梅羹,也能掀起滔天巨浪。

萧决提笔疾书,墨迹凌厉如刀锋:“味监之变,不在谋逆,在动情。今‘无名会’执焚名之焰,实为矫枉过正。其行暴戾,其心可悯,然其道必诛。苏氏非仇雠,乃试炼之镜。若放任其毁尽味碑,则民魂将散,国本亦摇。”

信笺封缄后,由暗箱直送国子监。

而在城西荒庙,残垣断壁间,篝火摇曳。

无名首盘膝而坐,胸口起伏剧烈,心脉处犹如有烙铁灼烧,“雪底红梅”四字在他体内游走不止,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手中捧着一页残破纸笺,边角焦黑,显然是从大火中抢出的遗物。

那是母亲的手书,字迹娟秀却颤抖:

“阿味,这碗梅羹,我取名‘雪底红’,因你出生那夜,雪中一点红梅。你说它太甜,可每年冬天,你都要喝。我不知将来你会去哪里,但只要你记得这个名字,就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纸上,晕开了墨痕。

他曾亲手焚毁千碑万名,坚信“无名即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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