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枕边钟(4 / 7)
。”
王奶奶坐在他旁边,从口袋里摸出块手帕,擦了擦眼角,慢慢说起了往事。
民国二十三年冬,北平冷得邪乎。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把胡同里的青石板都盖得严严实实,踩上去“咯吱”响,像咬着冻硬的骨头。张磊的爷爷那时叫张建军,才十八岁,在北平城郊的部队里当通信兵,和一个叫陈生的战友住一个帐篷。陈生比他大两岁,是南方人,说话带着点软乎乎的口音,写一手好字,还会吹口琴。
两个人关系最好,晚上站岗时,陈生总给张建军讲他的心上人。姑娘叫梅,是北平女子师范的学生,家在城南的小胡同里。陈生说,梅姑娘长得好看,眼睛像月牙,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还会背诗,背戴望舒的《雨巷》,背得软软的,像唱歌。他们是在琉璃厂的书摊认识的,陈生去买字帖,梅姑娘在挑诗集,两个人同时伸手去拿一本《唐诗三百首》,手指碰在一起,都红了脸。
后来他们就常约着见面,在护城河的柳树下,在国子监的墙根旁。陈生攒了三个月的津贴,在琉璃厂的老钟表铺里买了一座铜钟,钟摆上刻了梅姑娘的名字,想等过年时送给她,做定情物。“等我退伍了,就娶她,带她回南方老家,种一亩地的梅花,让她天天能看见。”陈生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像星星,手里攥着铜钟,笑得像个孩子。
那年冬天,部队接到命令,要开拔去前线抗日。走之前的晚上,陈生把铜钟交给张建军,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给梅姑娘写的信,还有一张照片,就是张磊翻到的那张,梅姑娘站在铜钟旁笑。“建军,我要是没回来,你帮我把这钟和信交给梅,告诉她,我没忘等着她,我一定回来娶她。”陈生的声音有点抖,却还在笑,拍了拍张建军的肩膀,“要是我回不来,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张建军紧紧地攥着那口铜钟,仿佛它是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一般,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这东西交到她手中的。不过,你自己也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来啊,到时候亲自给这口铜钟上弦。”
然而,世事难料,部队才离开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就如晴天霹雳般传来——陈生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不幸壮烈牺牲了。据说是为了掩护战友们安全撤退,他义无反顾地抱起炸药包,像一颗燃烧的流星一样冲入了日军的阵地,最终与敌人同归于尽。由于爆炸的威力太过巨大,现场一片狼藉,甚至连他的遗体都无法找到。
张建军伤愈后,拿着铜钟和信,去北平找梅姑娘。他按着陈生给的地址,找到了女子师范附近的一个小胡同,胡同很深,两边的墙很高,雪还没化,堆在墙根下,冻得硬邦邦的。胡同深处飘着线线的冷烟,是谁家在烧煤炉,烟裹着雪粒子,扑在脸上又凉又疼。张建军裹紧了身上的旧军装,军装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棉絮,风灌进去,顺着骨头缝往肉里钻。他怀里揣着铜钟,钟身裹在厚厚的蓝布包里,紧贴着胸口,像是要焐热那层冻了几十年的铜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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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胡同中段,看见一户人家门口围了不少人,都是穿棉袄的街坊,低着头小声说话,有人用袖子抹眼角。张建军心里“咯噔”一下,脚步慢下来,攥着布包的手沁出了汗。他挤进去,看见门槛边摆着一口薄棺,棺木是最便宜的杨木,连漆都没刷,露着惨白的木头茬。棺前摆着个小小的牌位,上面用墨写着“爱女梅之位”,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是手在抖。
“这姑娘,傻啊……”旁边一个老太太叹着气,手里攥着块手帕,“等她那未婚夫从前线回来,在门口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昨晚雪下得大,就冻僵了……”
“听说那小伙子是当兵的,开拔去前线了,走之前还托人给她带了东西,结果……”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低下去,没再说完。
张建军站在人群外,浑身的血都像冻住了。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钟,钟身还是凉的,却好像比刚才更沉,压得他胸口发闷。他看见棺木旁边放着个蓝布包,布包上绣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细密,那是陈生跟他说过的,梅姑娘亲手绣的,说要等他回来,装他的军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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