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眼睛(2 / 3)
沉闷,内脏都跟着移位。
他趴在地上。柏油路粗糙的质感抵着他的脸颊。温热的液体从他身下涌出,带着铁锈味。是他的血。
他无法动弹。只有眼睛还能转动。
他看见一个人,站在人行道边缘,被稀疏的人群半遮挡着。那个人穿着灰色的夹克,深色裤子,和他今天穿的一样。
那个人抬起眼,看了过来。
陈见深对上了那个人的视线。
他看到了自己。
站在那里的“陈见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漠。就那样看着血泊中的他。
然后,站在那里的“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未成形的微笑,又像是肌肉无意识的抽搐。
血泊中的陈见深,感到那只属于“自己”的、正在观望“自己”死亡的眼睛,异常的清醒和冰冷。
他猛地睁开眼。
天花板。模糊的光晕。房间里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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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起身,呼吸平稳。额头上没有汗,心跳也没有加速。
窗外,天还没亮。
那场梦又来了。
第三次,第四次。频率越来越高。
梦境的结构固定不变。灰白的天光,寂静的十字路口,无声冲来的黑车,无法动弹的身体,飞起,落地,温热的血。
但细节在填充。柏油路粗粝的触感更清晰了。撞击瞬间内脏的震荡感更强烈。身体碎裂般的疼痛感一次比一次具体,从模糊的钝痛发展到清晰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神经末梢在梦里被逐一激活。
他开始感受到更多的东西。
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彻底成为了血泊中的那个人。
他能感觉到生命随着血液流失,体温在下降,一种冰冷的麻木从四肢向心脏蔓延。能感觉到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
最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情绪。
不是他自己的,是那个快递员的。
在梦里,当他的视线(或者说,那个快递员的视线)越过人群,对上站在路边的“陈见深”时,一股强烈的、汹涌的情绪会淹没他。
不是恐惧,不是茫然。是愤恨。是不甘。
像灼热的岩浆,在濒死的冰冷躯体里奔腾。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我还有事没做完……强烈的、未竟的念头混合着对旁观者(尤其是那个冷漠的“陈见深”)的怨毒,几乎要冲破梦境的束缚。
每次从这种梦里惊醒,陈见深都会立刻坐起身。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身体里那种属于别人的愤恨和不甘像潮水般退去。但残留的冰冷和隐约的痛感,需要更长时间才能消散。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肋骨完好。动了动腿,四肢健全。
但那种被撞碎的感觉,太真实了。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第二天,他没有去上班。他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那天早上的日期、路段和“车祸”关键词。
本地新闻的简讯弹了出来。内容很简短,只提及时间地点,一名电动自行车驾驶员与轿车相撞,重伤送医。没有姓名,没有后续。
他关掉网页,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他有个远房表弟在交警队做文职。
电话里,他语气平淡,说想了解一下那天路过看见的事故,心里有点不舒服,想知道那个人最后怎么样了。
表弟犹豫了一下,说帮忙问问。
下午,表弟发来一条短信,字数不多:
「哥,问到了。那个送快递的,叫李志军。32岁。没拉到医院,半道上人就没了。」
陈见深看着那条短信,屏幕的光映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
「半道上人就没了。」
所以,在他对上车轮下那双异常清醒、异常灵动的眼睛时,那个叫李志军的人,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正处于濒死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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