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灵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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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得像一砚化不开的浓墨。

灵堂里,最后几位亲戚也拖着疲惫的身躯告辞了,低语声和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外,留下死一般的寂静。空气里,只剩下檀香燃烧时细微的“哔剥”声,以及那股浓郁到几乎凝滞的、属于死亡和哀悼的特定气味。长明灯那豆大的火苗,在供桌中央不安地跳动着,将祖父陈老先生遗像上的笑容映得有些明灭不定。

陈见深独自跪坐在蒲团上,机械地将一张张金箔纸折成元宝,投进脚边的火盆。火焰舔舐着纸元宝的边缘,迅速将其吞噬,化作一小簇炽热,随即又黯淡下去,只留下卷曲的、带着余温的灰烬。他的眼眶深陷,眼球上布满了血丝,连续几天的守灵和丧事操办,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悲伤是沉重的,但更是一种麻木的钝痛,而在这钝痛之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愧疚,像水底的暗草,偶尔会缠绕上他的心头,让他呼吸一窒。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火盆,落在了供桌的另一端。

那里,挨着一盘早已失去水气的苹果,摆放着一台银灰色的平板电脑。那是祖父生前最爱的物事,几乎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最后几年,祖父视力衰退,行动不便,这平板便是他窥探外界的主要窗口——看新闻,听戏曲,偶尔与老友视频,甚至学着在网上购买他痴迷了一辈子的渔具。

也不知是出于一种无意识的怀念,还是某种难以言说的、现代人的悼念仪式,傍晚时分,陈见深将这台平板充上了电,擦拭干净,屏幕朝向祖父生前常坐的那张旧藤椅,摆在了供桌上。仿佛这样做,那个熟悉的身影就还会坐上去,戴上老花镜,用手指笨拙却又执着地滑动屏幕。

子时将至。

窗外的世界万籁俱寂,连夏夜的虫鸣都似乎被这沉重的氛围压了下去。陈见深感到一阵寒意,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与空虚。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准备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极轻微的、系统启动般的提示音,在寂静的灵堂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陈见深猛地抬头。

供桌上,那台平板电脑的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幽蓝色的背光,在昏黄的烛火和长明灯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冰冷。屏幕上是熟悉的解锁界面,但并没有人触碰它。

是系统更新?还是之前设置了什么定时任务?

陈见深皱起眉,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但并未深想。电子设备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故障。他站起身,走到供桌前,伸手想去按侧面的电源键。

指尖即将触碰到机身的瞬间,他忽然顿住了。

一股极淡雅、却异常熟悉的气味,钻进了他的鼻腔。不是檀香,而是……六神花露水那股清凉的、带着药草气息的味道。祖父晚年畏热,尤其夏天,总爱在颈后和手臂上拍些花露水,说能提神醒脑,驱赶蚊虫。这味道,几乎成了他身上一个独特的标签。

此刻,这股味道正从平板电脑的散热孔里,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陈见深的心跳漏了一拍。是错觉吗?是灵堂里香烛闻久了,产生的嗅觉混乱?他甩了甩头,手指坚定地按下了电源键。

屏幕顺从地暗了下去。

他松了口气,果然是故障。看来明天得把这东西收起来了,摆在灵堂里,终究是有些……不合时宜。他转身,想回到蒲团上。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身后那片刚刚陷入黑暗的区域,再度被冰冷的蓝光照亮。

陈见深霍然转身。

平板屏幕,又一次自行亮起。而且这一次,它并非停留在解锁界面,而是直接进入了系统主屏,一个个应用图标整齐地排列着。

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了上来。

他紧紧盯着屏幕,只见代表购物APP的那个橙色图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指点击了,应用瞬间打开。页面飞速滚动了几下,然后精准地停了下来,展示出一款某知名品牌的渔具产品——“赤焰”系列溪流竿。陈见深对这款鱼竿太熟悉了,祖父念叨了快一年,总说等开春了,一定要买来去试试手,还曾拉着他一起看过好几次商品详情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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