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接触（2 / 2）

改造过，更像一个堆满画材的画室。空气中松节油的气味浓烈到刺鼻，几乎盖过了消毒水的味道。见到她时，她正背对着门，在一张巨大的画布上涂抹。画布上是扭曲、融化般的城市倒影，建筑像垂死的巨兽的内脏，街道蜿蜒如肠，人群没有面孔，只有一片模糊的色斑，却在色斑中心，用极细的笔触点出了一个个清晰无比、充满绝望的眼珠。整幅画散发着一种亵渎神圣的、令人不安的狂乱美感。

“苏小姐。”陈见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像往常一样。

苏映晚的画笔停顿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头，肩膀微微绷紧。过了几秒，她才缓缓转过身，眼神先是空洞地扫过空气，然后才艰难地聚焦在陈见深脸上。“陈医生。”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期缺乏交流的沙哑，像怕惊扰了什么，“它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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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陈见深保持警惕。

她纤细的、沾满斑斓颜料的手指，指向了房间角落。那里立着一面近两米高的落地镜，此刻被一块厚重的、暗红色的绒布严密地覆盖着，仿佛下面盖着一具棺材。“苏照影。我的……另一个我。”她顿了顿，露出一丝惨淡而扭曲的笑，那笑容里竟带着一丝诡异的骄傲，“她说你们是入侵者，是……这个死气沉沉世界里的‘瑕疵’。她不喜欢瑕疵。”

陈见深按照标准认知矫正流程进行。“苏小姐，镜子里只是光线的反射，是虚像。你的手，你的画，你此刻的思想，才是真实的。”

“真实？”苏映晚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忽然激动起来，猛地用画笔指向那幅未完成的画，“这才是真实！那个世界！流动的、变化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世界！而我们这里，”她用力戳着画布上那些灰暗、沉闷的底色，颜料被刮擦下来，“才是凝固的、僵死的、低劣的倒影！”

会谈在苏映晚逐渐升高的音调和无法理解的呓语中结束。离开时，陈见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瞥向那面被覆盖的镜子。暗红色的绒布沉重地垂坠着，但在最下方靠近地板的位置，似乎……掀起了一角微不足道的缝隙。那缝隙后面是绝对的黑暗。他仿佛感到，有一道冰冷黏腻的视线，正从那缝隙里幽幽地透出来，牢牢地黏在他的背心，直到他关上房门，那感觉才骤然消失。

他开始系统性地研究苏映晚进入隔离区后创作的所有画作。这些画初看是纯粹的混乱与癫狂，但当他用调查员的严谨态度，将画作扫描进电脑，进行分层、对比和模式分析后，发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规律。

一幅描绘扭曲走廊的画中，隐藏着张明楷医生办公室的精确布局，但视角诡异——是从天花板与墙壁的夹角俯视，仿佛某个东西一直趴在那里。另一幅色彩狂乱的静物画里，散落的水果形状和位置，与第二天一名护工不小心打翻水果篮的场景，细节完全吻合。这不再是预言，更像是……事无巨细的记录。

这些画，是苏照影的眼睛。她在通过苏映晚的手，以一种超越常人感知的方式，观察、测量并记录着这个现实世界，寻找着它的规则漏洞和能量节点。

陈见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带着打印出来的分析图，找到了正在休息室喝咖啡的张明楷。

张明楷看着那些被红线标记出“未来事件”的画作，久久沉默。咖啡杯在他手中微微颤抖，杯沿留下了清晰的指纹。最后，他放下杯子，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见深，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这或许根本不是一种‘疾病’。”

“那是什么？”

张明楷抬起头，目光穿过陈见深，望向虚空，仿佛在凝视某个巨大的、无形的恐怖之物：

“更像是一场……战争。关于‘存在’本身，关于谁才是‘正本’，谁才是‘倒影’的……维度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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