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秋日葬(3 /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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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偶尔从谁家屋里传出的、压抑的、翻来覆去的床板吱呀声,透露着这平静表象下的不宁。

李老根躺在自家土炕上,炕席冰凉。他紧闭着眼,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阿七被塞进薄棺时那空洞的眼神,泥土覆盖上去时那沙沙的声响,还有最后那轻飘飘却字字清晰的五个字,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搅得他心神不宁。他是主事人,是拍板定下用阿七献祭的人,按理说,他该比谁都坚定。可那份深埋心底、不敢触碰的疑虑和不安,此刻却像毒蛇一样钻了出来,噬咬着他的心脏。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种极度的疲惫和精神的恍惚中,他才勉强沉入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然后,他看见了。

不是落魂坡,也不是祠堂前。那是一片麦田。但不是现实中那片龟裂、枯死的麦田。梦里的麦子,长得异常高大、茂密,麦穗饱满得低垂着头,泛着一种近乎诡异的、油亮亮的金黄色,一直蔓延到天边,与昏黄的天空相接。风在里面穿行,却听不到麦浪该有的沙沙声,只有一片死寂。

他就站在这片望不到边的、寂静的金色麦田里,手足无措。

然后,他看见了阿七。

她就站在离他不到十步远的地方,背对着他,依旧穿着那身下葬时的蓝布衣裳,身影在过于高大的麦秆间显得有些模糊。

李老根想喊,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想走过去,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阿七缓缓地转过了身。

她的脸,不再是下葬时那种营养不良的苍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像上好的瓷器。她的嘴角,清晰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她在笑。那不是属于少女的羞涩或欢快的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眼睛漆黑得像两口深井,直勾勾地,穿透梦境,钉在了李老根的灵魂上。

紧接着,以阿七为中心,她脚下那片金黄的麦田,颜色开始急剧变化。金黄迅速褪去,一种沉滞的、污浊的黑色像墨汁滴入清水般,飞速向四周扩散、蔓延!那黑色所过之处,饱满的麦穗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水分和生命,肉眼可见地干瘪、萎缩、腐烂,变成一滩滩粘稠的、冒着若有若无黑气的烂泥!

几乎是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败谷物、霉菌和某种甜腻腥气的恶臭,猛地扑面而来,呛得李老根几欲窒息。

阿七就站在这片瞬间由金黄化为漆黑腐臭的麦田中央,脸上挂着那抹冰冷诡异的微笑,静静地看着他。

“嗬——!”

李老根猛地从炕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冰冷的汗珠。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透进一丝灰白的光线。他心有余悸,梦里那腐烂的恶臭仿佛还萦绕在鼻端,阿七那诡异的笑容和瞬间枯死的黑麦,历历在目。

是梦……只是个噩梦……他颤抖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试图这样安慰自己。一定是白天太累,心神不宁……

他摸索着,想下炕喝口水,脚刚探出去碰到冰冷的地面,脚下却传来一种异样的、硌脚的触感。

李老根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借着窗外熹微的晨光,他看清了自己那双沾满干泥巴的脚底板。而在那泥巴之间,赫然夹杂着几十粒……麦粒。

但那不是寻常的金黄麦粒。

这些麦粒,每一颗都漆黑如炭,像是被烈火烧灼过,又像是在墨汁里浸泡了千年。它们死死地嵌在他的脚底皱纹和干涸的泥巴里,带着一种不祥的、沉甸甸的质感。

李老根的呼吸骤然停止,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他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几乎是同时,死寂的村庄被几声凄厉的、变了调的尖叫划破!

“啊——!”

“脚!脚上!”

“这是什么鬼东西?!”

惊恐的呼喊声,从村子不同的方向接二连三地响起,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慌乱。

李老根连鞋也顾不上穿,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去。门外,天色又亮了一些,足以看清景象。左邻右舍也都惊惶地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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