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义鼠(9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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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紫肿胀,布满了牙印,痛苦地抽搐着、呻吟着,看向鼠群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鼠群散开,让出了一条路。

在昏沉的暮色中,在无数白鼠簇拥下,一只体型明显比其他白鼠大上一圈、额顶有一小撮醒目银毛的白鼠,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走到了我的面前。

它抬起小小的头颅,那双如同黑曜石般温润灵动的眼睛,静静地、深深地望向我。那眼神中,没有凶戾,没有嗜血,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故友重逢般的温暖。

它朝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在确认我的安全。然后,它转过身,面朝那幽深的墓道入口,发出了一声短促而低沉的“吱吱”声。

如同得到了指令,那如同白色海洋般的鼠群,开始井然有序地、如同退潮般,悄无声息地涌回那黑黢黢的墓道之中。没有一丝混乱,没有一丝停留。转眼之间,除了地上那两个还在痛苦呻吟的人形,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腥气和尘土味,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鼠潮从未发生过。

最后,那只额顶银毛的神俊白鼠,再次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告别?然后,它轻盈地一转身,化作一道微弱的白光,消失在墓道的黑暗深处。

死寂。只有风穿过乱石的呜咽,和地上两人痛苦的呻吟。

我靠着冰冷的条石,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感激,如同巨浪般冲击着我的神经。

我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枚冰冷的金钏还在。它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几天后,官府的人在山里发现了奄奄一息、浑身溃烂的钱大疤和癞头张。两人精神已然崩溃,嘴里只会颠三倒四地念叨着“白毛妖怪”、“鼠妖吃人”。他们被拖回县衙,经查,身上竟还背着几条外乡人的命案。等待他们的,是明正典刑。

我家的日子,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娘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渐渐康复,脸上有了久违的红润。我用白鼠送来的银钱置办了些田产,安心侍奉母亲,读书耕田,再不去想那功名富贵。只是夜深人静时,我常会拿出那枚金钏,对着烛光细细摩挲,想起乱葬岗下那个惊心动魄的黄昏,想起那双温润灵动的黑豆眼,想起那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的白色身影。

后来,我在离乱葬岗不远、靠近后山的一处清幽山坡上,悄悄建了一座小小的庙。庙里没有神佛塑像,只在正中的石台上,供奉着一尊我请老石匠精心雕琢的白鼠像。那石鼠通体洁白,额顶一点银斑,眼珠是用两粒小小的黑曜石镶嵌而成,灵动非凡,栩栩如生。

庙很小,香火也很冷清。但每逢初一十五,我总会带着些新鲜的谷物、瓜果,独自一人来到庙里,静静地清扫,默默地供奉。

村里渐渐有了些风言风语,说柳家那小子读书读傻了,在山里给耗子立庙。也有人神神秘秘地传,说后山有灵鼠,专帮穷苦人。信的人不多,但总有些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孤寡老人,会偷偷摸摸来到小庙前,磕个头,念叨几句。

说来也怪,但凡诚心祈求的,回去后总能有些意外之喜:或是走丢的鸡自己回了窝,或是田里久旱逢了甘霖,或是病榻上的人竟缓过了一口气…虽然都是些小事,却让这小庙在穷苦人心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灵验。

又是一年深秋,我照例去庙里清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晨光斜斜地照进小小的庙堂,落在石台的白鼠像上。石像依旧纤尘不染,那双黑曜石的眼睛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润深邃。

就在我放下扫帚,准备擦拭供台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石像的眼睛。

我的动作猛地顿住。

晨光中,那两粒原本漆黑深邃的黑曜石眼珠,不知何时,竟悄然流转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灵动温润的…金色光晕。

如同沉睡的精魂,悄然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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