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弹簧(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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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钢条的温度降得很快,末端已彻底变黑,敲上去发出“当当”的脆响,不像刚出炉时那样“嗡嗡”发颤。

他知道,这最后一圈最关键,温度太低,钢条会硬得像块石头,稍一用力就可能崩断;温度太高,又会软得没筋骨,绕出来的圈会松垮垮的。

杨铁信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学打铁时,师父握着他的手说“打铁如绣花,急了不成活”。

那时他总嫌师父啰嗦,觉得抡锤子就得有股蛮力,此刻盯着手里的钢条,才品出这话的滋味——绕这弹簧,比绣姑娘的花还要精细,力气大了会崩,力气小了会松,全在那毫厘之间的拿捏。

他深吸一口气,让大郎把摇柄放慢半分,自己则用铁棍轻轻推着钢条末端,让它顺着铁轴的弧度慢慢蜷曲。

钢条与铁轴摩擦,发出“咯吱”的轻响,像有无数根细铁丝在较劲。

最后半圈时,钢条已只剩铁轴接触的地方还泛着点余热的褐,其他地方都成了深灰,硬得像块顽石。

“卡!”杨铁信猛地一喝,大郎当即停住摇柄,转盘“咔”地锁住,钢条末端恰好嵌进预设的卡口,不多一分,不少一寸,严丝合缝。

两个徒弟早举着小锤候在旁边,此刻屏住呼吸,用锤尖轻轻敲了敲接口,让两截铁牢牢咬合在一起,火星溅在他手背上,烫出个小红点也没察觉。

“成了?”杨铁信松开铁钳,手背的青筋还在突突地跳,胸口剧烈起伏,像刚打完一场硬仗。

他盯着铁轴上那圈螺旋,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花——这弹簧绕得比他这辈子打的任何铁器都周正,圈与圈之间的空隙用铁片量过,弧度顺得像水流过石滩,竟看不出一点手工的痕迹,仿佛天生就该是这模样。

陈睿没说话,只是抬手按了按杨铁信的肩膀。

两人都知道,这才刚走完一半路,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回炉,淬火!”杨铁信抹了把脸,铁钳再次夹住弹簧,把它送回炭火里。

这次只烧了片刻,等弹簧重新泛出均匀的亮红,他便一把夹起,转身就往墙角的水缸走。

“噗——”

弹簧刚没入水中,就激起半尺高的白雾,整间铺子瞬间被蒸汽笼罩,呛得人睁不开眼。

一炷香后,蒸汽渐渐散去。杨铁信捞出弹簧,此刻它已变成青黑色,像块被烟熏过的墨玉,用手指敲一下,发出“当当”的脆响,比刚才硬了不止一倍。

他把弹簧放在砧上,用小锤轻轻敲了敲边缘,火星溅起,却没留下丝毫凹痕。

“回火。”陈睿看着弹簧,眼里闪着光,“这次得烧透了,去去脆性。”

回火的炉子在铺子最里角,是个特制的小泥炉,温度升得慢,却能烧得匀。杨铁信把弹簧架在炉心,用文火慢慢烤,这次不求快,只求稳。

钢条的颜色从青黑渐渐转成深蓝,再变成暗红,像夕阳落在铁块上,温柔而沉静。

“得烧两刻钟。”陈睿看着漏刻,“让里面的应力慢慢散出来,不然用着用着就断了。”

这两刻钟漫长得像一个时辰。杨铁信守在炉边,连饭都让小三子端到炉旁吃,眼睛始终盯着弹簧的颜色,生怕烧过了头。

大郎则蹲在地上,用细砂纸打磨新的钢条,准备等这根成了,再打一根更细的试试。

陈睿喊“停”,杨铁信赶紧夹出弹簧,此刻它通体泛着均匀的暗红色,摸上去不烫手,却带着股内敛的热,像捂在怀里的暖玉。

“放草木灰里。”陈睿指着墙角的草灰堆,“埋严实了,让它慢慢凉,一个时辰后再取。”

大郎早已把草木灰筛得细细的,堆成个小窝。杨铁信小心地把弹簧放进去,用灰埋得严严实实,只在顶上留个小气孔透气。“这步叫‘醒铁’,”陈睿拍了拍手上的灰,“跟发面似的,得让它慢慢醒透了,才有韧劲。”

一个时辰后,日头爬到了头顶。

大郎按捺不住,刚想扒开草木灰,就被杨铁信按住了。“再等会儿,”他望着漏刻,“陈郎君说两个时辰,就得多等一炷香,不差这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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