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双月悬帆(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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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三卿分晋之势已成,但这座城依旧弥漫着劫后的惶恐和麻木的绝望。

巷角一堆被雨水浸泡的垃圾旁,一点异样的暗红吸引了墨翟的注意。他停下脚步,蹲下身,拨开湿漉漉的烂菜叶和污泥。那是一小截断裂的、被血污浸透的算筹。算筹由硬木削成,表面光滑,沾染着早已发黑、却依旧触目惊心的血迹。在算筹断裂的茬口附近,似乎用极其细微的刀痕,刻着几个几乎无法辨认的符号——像是某种残缺的卦爻,又像是某种更精密的计数标记。

墨翟的手指触碰着那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算筹,身体猛地一震!他认得这种算筹的形制!这是赵牧惯用的样式!是在晋阳,在那些跟随周鸣推演星图、构建模型的日子里……磁峡!赵牧最后的消息就是消失在磁峡的血锚漩涡中!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无声的悲恸,冲刷着墨翟的脸颊。他紧紧攥着那枚染血的算筹,仿佛攥着故友最后的气息,攥着那个以血肉之躯搅动时代风云的“算圣”留在世间的冰冷余烬。

他踉跄着回到自己那间破败漏雨的居所。油灯如豆,在风雨飘摇中明灭不定。墨翟坐在冰冷的草席上,将那枚染血的算筹郑重地放在面前唯一一块相对干燥的木板上。他拿起刻刀,刀尖悬在粗糙的木板上,却久久无法落下。赵牧的血,周鸣的“数”,智伯的覆灭,吴王的远航,诸侯的纷争,黎民的苦难……无数画面在脑中翻腾。

最终,刻刀落下!不是刻在木板,而是刻在心头,化为《非命》篇最后、也是最重的一笔!刀锋在木板上划出深刻的痕迹,木屑纷飞,字字千钧: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然,其行有迹,其变有数!日月之躔,星辰之次,寒暑之推,万物之化……皆循其理,皆有其律!此律,即‘数’!天志非玄,天志即数!”

“明其数,则可知其然,更可驭其然!不祈鬼神,不赖天命!格物致知,以数明理,以力制天!”

“故曰:天志即数,人定胜天!”

最后一刀刻下,墨翟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油灯的火苗猛地一跳,映照着木板上那深刻、冰冷、却又仿佛燃烧着无穷力量的字迹,也映照着那枚在字迹旁静静躺着的、染血的算筹。窗外,暴雨如注,冲刷着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而一缕微弱的、名为“理性”与“人定胜天”的火光,已在这陋室之中,在这染血的算筹见证下,被艰难地擦亮。

太平洋,赤道无风带边缘。

“神舟星槎”巨大的星图主帆,沐浴在双月交织的妖异光芒下,幽冷恒定。帆前虚空,那由周鸣背上刺青密码激发、由镍铜符号链投射出的三维坐标网格,如同神只的指引,清晰无误地指向东南方深邃的墨蓝。

周鸣佝偻着布满伤痕与刺青密码的身体,独立船首,如同凝固的雕像。海风撕扯着他残破的衣衫,露出背上那三道在月光下依旧微微“呼吸”着的活体密码。他最后望了一眼西北方——那是故土的方向,是无数牺牲与牵挂沉没的方向。

然后,他缓缓抬起唯一完好的右手,指向坐标网格延伸的尽头,那片未知的深蓝。声音沙哑,却带着穿透时空的力量,下达了最后的航令:

“满帆。”

“航向——”

“数学的彼岸。”

巨大的星图帆被风鼓胀到极致,夜光贝母拼成的星宿在双月下流转生辉。桅杆的阴影如同巨剑,划裂了南十字星座璀璨的星图。“神舟星槎”发出低沉的咆哮,船首劈开墨玉般的海水,沿着由活体密码投射出的无形坐标网格,义无反顾地,航向深蓝的数学彼岸。那道佝偻的背影,在双月妖异的光辉下,在浩瀚无垠的星海之间,已彻底化身为一个航向未知的、永恒的活体密码。

卷十七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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