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风雪鼎训(1 / 3)
晋侯寝宫,椒兰焚香的暖馥被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石苦味与肉体衰朽的腐败气息死死压住。重重帷幔低垂,隔绝了宫外呼啸的北风,却隔不断那风带来的、浸透骨髓的寒意。青铜兽首灯树上的烛火不安地摇曳着,在厉公姬寿曼枯槁凹陷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如同鬼魅般的阴影。这位年轻的国君,曾经眼神中那点阴鸷的锐气,此刻已被高烧的浑浊和死亡的灰败彻底吞噬,只剩下偶尔掠过的一丝惊悸与不甘,证明其魂灵尚未完全离窍。
太医令面色惨白地跪在榻边,手指搭在厉公瘦骨嶙峋的手腕上,许久,才沉重地收回,对侍立一旁的周鸣和几位重臣缓缓摇头,动作细微得近乎绝望。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厉公喉咙里拉风箱般艰难而浑浊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次呼出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周…周卿…”厉公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声音微弱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周鸣上前一步,玄色深衣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俯身靠近榻前,声音沉静如水:“君上,臣在。”
厉公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转动,终于聚焦在周鸣脸上。那目光复杂到了极致,有依赖,有猜忌,有托付的重担,更有一种濒死野兽般的疯狂执念。他颤抖着伸出枯枝般的手,指甲青灰,死死抓住了周鸣的手腕!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指甲几乎要嵌进周鸣的皮肉里。
“孤…孤不行了…”厉公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太子…悼公…尚幼…尚幼啊!”提到太子姬周(悼公),厉公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这晋国…群狼环伺…孤放心不下…放心不下…”
他的喘息骤然加剧,胸腔剧烈起伏,仿佛破旧的风箱被强行拉扯。一旁侍立的栾黡(栾书之子,时任下军佐)眼中精光一闪,不易察觉地朝侍立在帷幔阴影处的一名巫医微微颔首。那巫医袍袖微动,指尖捻动着一枚藏在袖中的、泛着诡异蓝芒的细长银针。
“周卿…刑鼎…刑鼎…”厉公死死攥着周鸣的手腕,仿佛那是他溺亡前唯一的浮木,“此乃…晋国…骨架…撑住…撑住它!替孤…替孤撑住它!”他猛地咳嗽起来,大口暗红的血沫溅在锦被上,触目惊心。太医慌忙上前擦拭。
“臣…必竭尽所能,护法护鼎,辅佐太子。”周鸣的声音依旧平稳,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那浓烈的血腥味,都无法撼动他眼神深处的冰封湖面。
“不…不够!”厉公嘶吼着打断,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被栾黡和太医轻轻按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周鸣,如同燃烧的鬼火,“太子…若幼冲…若…若受奸佞蛊惑…若…若他日…行差踏错…违逆了刑鼎法度…乱了这…这‘数’理纲纪…卿…卿当如何?!”
这问题,如淬毒的匕首,直刺核心!托孤之臣,若遇幼主悖逆,是屈从?是死谏?还是…取而代之?栾黡、荀皋等重臣屏息凝神,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向周鸣。空气沉重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周鸣沉默了一瞬。寝宫内的烛火似乎也随着这沉默而黯淡下去。厉公枯爪般的手依旧死死扣住他的腕骨,传递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对秩序的执念。
“君上,”周鸣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清晰而冰冷,如同玉石相击,“法鼎之立,非为束君,乃为束权。权若无度,国必倾覆。若太子…他日之行,确凿悖逆法鼎核心公理,动摇国本,臣…当以‘数’理大道为圭臬,行…非常之事。”
他没有说“废立”,但那“非常之事”四字,在死寂的寝宫中,无异于惊雷!栾黡瞳孔骤缩,荀皋更是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周鸣。
厉公却仿佛得到了某种解脱,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脸上竟泛起一丝诡异的潮红和解脱般的狞笑。“好!好一个…‘数’理大道!孤…等的就是卿这句话!”他猛地松开周鸣的手腕,枯手颤抖着,探入自己贴身的里衣之中,摸索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枯手上。只见厉公极其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紧紧攥在掌心。
那并非玉玺,也非兵符。
那是一支算筹。
一支通体由赤金铸就的算筹!长约一尺,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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