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疫模型(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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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新绛,盛夏。

天空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铅灰色,仿佛一块巨大而肮脏的裹尸布,沉沉地压在这座曾经繁华的都城之上。没有蝉鸣,没有鸟叫,只有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死寂。空气不再是流动的风,而是凝滞的、饱含着水汽和死亡气息的浓汤。一种混合了草药焚烧的苦涩、腐烂皮肉的恶臭、以及排泄物在湿热中发酵的酸腐味道,无孔不入地钻入每一个尚存呼吸的鼻孔,沉甸甸地坠在肺腑之间。

瘟疫,如同来自九幽的魔爪,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晋国的心脏。它起于城西的贱民闾巷,如同一点落入滚油的星火,瞬间燎原。起初是高热、头痛、畏寒,如同寻常伤寒。但很快,猩红的斑点如同恶之花,在脖颈、腋下、腹股沟处绽放,继而连成片片紫黑的可怖瘀斑。剧烈的咳嗽带出粉红色的泡沫,神智在谵妄与抽搐中迅速沉沦。从发病到死亡,快则三日,慢不过旬日。新绛城,这座号令中原的霸国都城,此刻已沦为巨大的停尸场和焚化炉。

街道空荡,门户紧闭。只有偶尔几个用厚布蒙住口鼻、眼神惊恐如兔的行人,贴着墙根,如鬼魅般匆匆掠过。更多的,是那些裹着破烂草席、被随意丢弃在街角巷尾,或堆积在城门附近的肿胀尸体。苍蝇如同黑色的云团,在尸体上空盘旋嗡鸣,贪婪地吮吸着腐败的汁液。不时有运送尸体的牛车吱呀作响地碾过青石板路,车上的尸堆随着颠簸,会滚落下一两条僵直的手臂或小腿,也无人敢上前拾捡。绝望像瘟疫一样在活人中蔓延,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

“咚咚咚!锵!锵!锵!”

“瘟神爷爷!瘟神娘娘!饶命啊——!”

“献三牲!奉香火!收走疫鬼啊——!”

城东的宗庙广场,此刻却成了喧嚣与狂乱的漩涡中心。数十名身披五彩羽衣、面涂狰狞油彩的巫师,在巨大的篝火堆前疯狂地跳跃、旋转、嘶吼。他们摇动着缀满铜铃的法杖,敲打着蒙着人皮的诡异皮鼓。浓烈刺鼻的香料混合着焚烧动物内脏的焦臭,形成一股股呛人的青烟,扭曲着升向铅灰色的天空。广场中央,堆积着猪、羊、犬甚至活牛作为牺牲,它们的哀鸣被淹没在巫师们歇斯底里的咒语和周围民众撕心裂肺的哭号声中。

“周礼崩坏!天降大罚!速请君上沐浴斋戒,告罪于太庙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宗伯,跪在宗庙台阶上,对着紧闭的庙门,以头抢地,泣血悲呼。

“是那周鸣!定是他妄改井田,触怒地只!以‘算’乱礼,亵渎神明!瘟神降罪,皆因此獠!”人群中,几个幸存的旧贵族子弟,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声嘶力竭地煽动着恐惧与仇恨。

“烧死妖人!平息神怒!”狂热的叫嚣声浪开始汇聚,一双双被恐惧和绝望烧红的眼睛,如同饿狼般扫视着周围,寻找着那个“灾星”的身影。

就在这狂乱的边缘,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青篷马车,在几名同样蒙着厚布面巾、眼神锐利的甲士护卫下,艰难地穿过混乱的人群,驶向城西一处被临时征用的废弃官仓。这里是周鸣设立的“疫理中心”,也是风暴眼中唯一试图保持理性的孤岛。

马车驶入官仓大院,厚重的木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震耳欲聋的喧嚣。但院内弥漫的紧张、压抑和浓烈的药味、消毒石灰味,丝毫不亚于外面的绝望。

周鸣快步走下马车。他脸上戴着用多层细麻布缝制、内夹浸透药汁棉絮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沉静的眼睛。他身上的素色深衣下摆溅满了泥点和暗褐色的污渍(石灰与血污的混合物)。他手中紧紧攥着的不再是玉髓算板,而是一卷刚刚从疫区最前线送回的、还带着死亡气息的统计简牍。

“先生!”一名同样蒙面、声音沙哑的年轻计吏迎上来,眼中满是血丝和焦虑,“西三闾…完了!昨日新增病患三百七十一人!死者…一百九十八!我们的人…又倒下了三个!药…药快没了!石灰也快供不上了!巫祝们还在闹…说我们…说我们掘尸焚化,惊扰亡魂,才惹得疫鬼更凶…”

周鸣没有回答,只是快步走进官仓正厅。这里已被改造成一个巨大的“疫病推演中心”。墙壁上挂满了巨大的硝制羊皮地图,上面用炭笔和朱砂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染疫的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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