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铜矿密码(1 / 5)
晋国,中条山南麓。
这里没有郢都南郊那种弥漫的绝望,却充斥着另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重压。山峦如同被巨斧劈开,裸露出犬牙交错的、暗红与青灰交织的狰狞岩壁。空气中弥漫着硫磺、汗酸、炭火和一种金属粉尘特有的、令人舌根发涩的腥气。巨大的矿坑如同大地的伤疤,深不见底。叮当作响的凿石声、绞盘转动的吱嘎声、监工粗暴的呵斥声、奴隶们沉重的喘息和偶尔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汇成一股沉闷而压抑的噪音洪流,在山谷间回荡,撞击着冰冷的岩壁。
这里,是晋国,乃至整个中原的命脉之一——中条山铜矿。青铜,国之重器,兵戈礼乐之本。掌控铜矿,便是掌控了铸造权力的基石。然而,自晋厉公后期剪除郤氏三卿(“三郤之难”),栾氏借机坐大,其势力便如同盘踞在矿脉上的贪婪毒藤,深深扎根于此。如今,厉公虽已逝,新君年幼(晋悼公),权柄操于诸卿之手,栾氏虽遭打压,其在中条山的势力却依旧盘根错节,如同这山中的矿洞,幽深难测。
周鸣在魏绛亲信护卫的簇拥下,行走在矿区的碎石小道上。他依旧穿着素色深衣,外罩一件防尘的麻布斗篷,但脸上戴着一方浸过药汁的细麻面巾,以阻隔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金属粉尘。他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的一切:那些在监工皮鞭下佝偻着身体、背负沉重矿石筐、步履蹒跚的奴隶,如同黑色的蚁群,在陡峭的矿道和泥泞的坡地上蠕动;那些披着简陋皮甲、眼神凶狠、腰挎青铜短刀的矿监,如同巡视领地的鬣狗;还有那些依山而建、冒着滚滚浓烟的冶炼工棚,火光在暗沉的天色下跳跃,映照着工棚门口堆积如山的矿渣,以及偶尔抬出的、被灼伤或毒气熏倒的奴隶尸体。
“周先生,这边请。”引路的矿监头目名唤黑豕,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道刀疤从左眼斜划至嘴角,笑起来更显狰狞。他态度看似恭敬,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与警惕。他是栾氏在此地的忠实爪牙。“按魏大夫吩咐,先生所需查阅的历年矿冶产出、车次调度、徒隶损耗等账册,皆已备于库房。”他指了指山腰处一座用巨石垒砌、守卫森严的石屋。
石屋厚重的大门推开,一股浓烈的霉味、尘土味和劣质竹简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光线下,只见一排排高大的木架几乎顶到石屋顶棚,上面层层叠叠堆满了落满灰尘的竹简、木牍和一卷卷硝制粗糙的羊皮卷。空气凝滞得如同坟墓。
“都在此处了。”黑豕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先生慢慢看,若有不明之处,尽管吩咐小人。”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这浩如烟海的账册,在他看来,便是埋葬任何外来者好奇心的最佳坟墓。
周鸣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入这尘封的“故纸堆”。他的目光并未立刻投向那些堆积如山的账册,而是落在了石屋中央一张巨大的石案上。石案上,散乱地摆放着几卷摊开的简牍,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一些看似常规的内容:某年某月某日,某号矿坑,出矿石若干车,运往某号冶炼炉,得粗铜若干斤。旁边还杂乱地放着几根用来计数的算筹和一块沾满污渍的计数板。
他拿起一卷简牍,指尖拂过冰冷的竹片。墨迹陈旧,记录格式刻板。然而,当他仔细审视那些代表车次编号的符号时,瞳孔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那些编号并非简单的数字序列(如“甲一”、“乙二”),而是夹杂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初九、六二、九三、六四……这赫然是《易经》六十四卦的爻位标记!
“黑豕监工,”周鸣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屋内显得格外清晰,“这‘初九’车次,运自何矿坑?‘九三’车次,又运往何处?”
黑豕脸上的横肉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被他掩饰过去:“回先生,这…这都是炉号,后面都标着呢!”
“哦?胡乱编的?”周鸣不置可否,放下简牍,目光扫过石屋角落。那里,堆放着一小堆从不同矿坑采集来的矿石样本,颜色、质地、光泽各不相同。他踱步过去,随手拿起一块暗红色、夹杂着绿色星点的矿石,掂了掂,又拿起一块青灰色、质地更显致密的矿石。
“这些矿石,成色似乎差异甚大。”周鸣状似无意地问道,“冶炼所得粗铜,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