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爻初动（4 / 4）

其柔济，刚极易折。”

大殿内一片死寂。亢龙有悔！这几乎是赤裸裸地在警示赵盾权势过盛，已达危险边缘！郤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手按上了腰间剑柄。栾书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恢复平静。士会眉头紧锁。荀林父面露忧色。先榖则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赵盾面无表情，但周鸣清晰地看到，他置于膝上的右手，拇指下意识地、极其用力地捻动着左手食指上那枚象征权力的青玉韘（板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平静的面容下，是汹涌的暗流。

“至于其他爻位，”周鸣不敢停顿，迅速指向初爻（先榖），“初九，潜龙勿用。阳气潜藏，宜待时运，若躁动轻进，恐招咎害。”这是对实力最弱却野心勃勃的先榖的委婉警告。

又指向四爻（栾书）：“九四，或跃在渊，无咎。此爻居上卦之下，乃多惧之位。龙或腾跃上进，或退处深渊，审时度势，方能无咎。进退之间，关乎存亡之道。”这话语双关，既点出栾书身处高位边缘的微妙境地，也暗含对其“隐忍”与“伺机”状态的描述，提醒其每一步选择都需万分谨慎。

解卦完毕，大殿内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那“亢龙有悔”的警示，如同冰冷的青铜剑悬在每个人心头。

良久，赵盾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周师之解，发人深省。天道幽微，亢极之诫，寡人……与诸卿，当共省之。”他刻意将“寡人”放在“诸卿”之前，模糊了对象，却也将新君拉入了这警告的范畴，减轻了矛头直指自身的锋芒。他看向周鸣的眼神，深邃难测，仿佛要将这个流落而来的“异人”彻底看穿。

朝会散去，群臣心思各异地退出大殿。周鸣收拾好算筹帛布，正待离开，一个身影悄然靠近。

“周师留步。”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周鸣转身，是栾书。他手中托着一个精巧的锦盒。

“周师今日筮占，洞悉幽明，言辞切切，令人叹服。”栾书将锦盒递上，姿态优雅，“此乃一枚古玉环，温润养人。见周师终日与蓍草算筹为伴，此物或可稍解案牍劳形。书，略表心意，望周师笑纳。”

周鸣接过锦盒，入手微沉。打开一看，一枚青白色的玉环静静躺在丝绒衬垫上。玉质细腻，包浆温润，是件古物。然而，就在玉环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纹蜿蜒而过。若非周鸣观察力惊人，几乎无法发现。

玉环，圆满之象。赠环，示好，联结之意。但这道裂痕……

周鸣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无意为之的瑕疵。栾书此人，心思缜密如发，送出的礼物怎会有明显残缺？这裂痕，是警示？是暗示联盟本身的脆弱？还是……象征着某种即将到来的“断裂”？

他抬头看向栾书。栾书脸上依旧是那抹雍容平静的笑意，眼神温和，仿佛只是赠予一件寻常礼物。

“多谢栾卿厚赐。此玉古雅，周鸣愧领。”周鸣不动声色地合上锦盒，微微躬身。

“周师喜欢便好。”栾书含笑点头，目光在周鸣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确认对方是否注意到了那道裂痕，随即转身，从容离去。

周鸣握着那微沉的锦盒，站在渐渐空旷的大殿边缘，殿外初冬的寒风卷入，带来刺骨的凉意。帛布上六根阳爻的冰冷意象，赵盾捻动玉韘的紧绷指节，以及掌心锦盒中那枚带裂痕的玉环，在他脑海中交织重叠。

六卿算阵，已然启动。他投下的第一颗算筹，是“亢龙有悔”的警告，却不知是点醒了沉睡的巨龙，还是提前引爆了那早已蓄满张力的火药桶。他这只意外闯入权力棋盘的“异数”，此刻已深陷阵中。每一步推演，都关乎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