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工格物(1 / 4)

加入书签

天工院“中宫”东侧的静室,门户紧闭。深秋的寒意被厚厚的草帘阻隔在外,唯有一盏青铜雁足灯在案头摇曳,将昏黄而专注的光芒投在堆积如山的简牍、硝制羊皮和削好的木牍之上。空气里弥漫着竹木的清香、墨的微腥,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只有思想剧烈碰撞时才有的沉静。

周鸣盘膝坐在灯下,形容清减,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如同寒潭倒映星辰。他左手边,堆放着文茵等人整理誊抄的历年记录:农事“九宫验田”的原始数据、工坊“百工巧技”的构造图录、“疫疠消长”的符号统计、“星位观测”的坐标简牍、“音律比例”的算筹演草…浩如烟海,杂乱如麻。右手边,则是一卷卷正在他笔下诞生的、墨迹未干的新简。

他的笔,时而悬停凝思,时而如龙蛇游走。笔尖划过坚韧的硝制羊皮,留下清晰而有力的线条与文字。他并非在简单地誊录,而是在进行一场宏大而精密的编织——将散落的珠玉,用“数理”的金线贯穿,构建一座前所未有的知识殿堂。

《天工格物篇》

书名五个古篆,力透“羊皮”,带着开宗立派的沉凝气魄,悬于首卷之上。

上卷:《数理枢要》

周鸣的目光穿透灯焰,仿佛凝视着宇宙的源头。笔锋落处,开篇之言如惊雷破空:

“夫天地未形,混沌如卵。卵破而清阳升为天,浊阴凝为地。天地既立,万物化生。然则,日何以东升西坠?月何以朔望盈亏?水何以就下?火何以炎上?金石何以有坚脆?宫商何以成律吕?生民何以有老壮?草木何以有荣枯?”

“非神鬼司命,非天命独钟。盖万物生息,皆循其‘规’。规者,数理也!数者,量度万物之尺;理者,万物运行之径。阴阳之变,刚柔之济,动静之衡,生克之序…莫不有数存焉,有理贯焉!”

“欲知此规,唯有‘格物’。格者,穷究也。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观其形,察其变,测其数,穷其理。不以臆断,不以虚言,唯以目视耳闻手触之实据为凭!此谓‘格物致知’——格万物之形体情状,致其运行生灭之真知!”

“知既致,则‘理’自明。理明则可‘推’——由此及彼,由近及远,由显入微。勾股之弦,可测山高渊深;九章之术,可算粟米贵贱;律吕之数,可定金石清浊;疫疠之录,可辨寒热存亡!此‘推’之力,源于‘理’之确凿,本于‘数’之精严,非巫祝之妄言,非卜筮之虚测也!”

他笔锋一转,以“矩”为喻:

“譬如匠人造屋,必以‘矩’定方。矩不正,则屋倾覆。格物致知者,心中亦当有‘矩’。此矩为何?曰‘逻辑’!言必有据,推必有因,环环相扣,无隙可乘。甲生乙,乙生丙,则甲必为丙之‘故’(原因)。若有物自天坠,不归因于天神震怒,而当察其形、质、坠处痕迹,推其何物、何力致其坠。此即‘逻辑’之矩,可破虚妄,可立真知!”

中卷:《开物成务》

灯光下,周鸣的笔变得极其务实而精细。他展开一张巨大的羊皮,羊皮上绘制着一幅结构精密的“深耕犁解析图”。犁的每一个部件——曲辕、犁评(犁壁)、犁箭(犁柱)、犁铧——都以精确的线条分解呈现,旁边标注着尺寸、角度(如曲辕弧度、犁评倾角)。图中清晰展示了牛力牵引时,力通过曲辕结构分解为向下的破土力和向前的拉力,以及犁评翻土的力学原理。图旁文字详述:“…曲辕之制,省力三成,深耕可增五寸…犁评倾角廿度,覆土最佳,草籽尽掩…”

他翻过一页,是“翻车龙骨水车联动图”。复杂的齿轮组、链轮、刮水板、导水槽结构被拆解开来,标注着传动比(如主动轮齿数与从动轮齿数之比)、刮水筒容积、不同水位落差下的提水效率估算(“水深五尺,轮径三尺,日提水可灌田十亩”)以及维护要点(“齿轮啮合处,需常涂脂膏”)。

接着是“陶窑火候推演九畴图”。图中以《周易》卦爻符号为时间轴和状态码,记录着不同阶段(排湿、升温、釉熔、恒温、降温)的投柴量、风口开度、火焰颜色描述、测温锥状态(弯曲角度)、对应的窑温区间(模糊表述为“坤土”、“离火”、“鼎盛”、“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