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稷下星散(1 / 3)
新绛的冬日,连炭火也驱不散那股从骨缝里渗出的寒意。郤氏庄园的书房内,周鸣正用炭笔在一块打磨光滑的黑色石板上勾勒着复杂的曲线——那是模拟晋国新推行的“作爰田”政策在试点区域的粮食产量变化趋势。田牧在一旁低声念着郤至送来的郇地农官记录:“…上田百亩,增粟十五石;中田百亩,增粟八石;下田…因引渠未成,反减三石…”
“引渠进度滞后,是关键变量。”周鸣在石板上标记出一个红色节点,“需调整工力分配,优先保障下田水渠,否则均值收益将被拖累。”他的声音平稳,专注于眼前的数据世界。然而,这份专注,很快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激动所打破。
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是弟子淳于毅。他脸上不再是月前从楚国逃回时的悲愤欲绝,而是混合着兴奋与忧虑的复杂神色,手中紧紧攥着几卷磨损严重的竹简。
“先生!有消息了!是…是散落的师兄弟们!”淳于毅的声音有些发颤,将竹简摊开在案几上,与周鸣的石板形成鲜明对比——一边是冰冷的推演,一边是离散人间的烟火。
竹简并非一体,材质、字迹各异,显然是淳于毅通过隐秘渠道多方收集而来。它们如同散落的星图,拼凑出稷下“数理派”在风暴后的飘零轨迹。
竹简一(材质粗糙,字迹朴拙,沾有泥土和油渍):“淳于师兄如晤:弟随工师輮(rou)至鲁曲阜。曲阜匠作大监闻师‘规矩术’(几何力学),甚奇之。今与輮师共督制新式耧车,以先生所授‘勾股定斜’之法,调其入土深浅、播籽间距,较旧器省种三成,出苗齐整!鲁司空欲广其制,然需时日。此地重礼乐,轻匠作,推行不易。輮师嘱问先生安,言‘天工开物,其道在矩’,不敢或忘。——匠徒卯于曲阜匠坊”
周鸣目光微动:卯,那个在稷下时总是默默蹲在角落、用树枝在地上画各种器械结构的木讷少年。他代表的,是散落各地的“技术派”。他们如蒲公英的种子,飘入列国的作坊、工肆,将周鸣传授的几何、力学原理(“规矩术”)应用于耧车、水车、弩机、筑城模板…他们不参与庙堂之争,只在飞溅的木屑、滚烫的铜汁和夯土的烟尘中,默默践行着“格物致知”。鲁国的阻力在意料之中,但“省种三成,出苗齐整”的数字,是冰冷现实中最温暖的回报。輮,那位被自己从齐国工正署“借”来的老匠师,“天工开物,其道在矩”八字,道尽了技术派的心声。
竹简二(材质上乘,字迹飘逸洒脱,带着淡淡的兰草熏香):“淳于君鉴:别后经年,思及稷下论道,恍如隔世。弟今栖身宋都商丘,蒙蒙邑漆园小吏引荐,得以观星于桑林,演数于濮水。此地学风清谈,不尚实务,然重玄思。弟近日偶有所得:先生所言‘万物皆数’,其理深焉!河图洛书,数之象也;阴阳消长,数之动也;天道循环,数之规也!弟试以‘大衍之数’推演星辰轨迹,竟暗合岁差之微!又思‘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此非天道无穷之证乎?惜乎!世人多汲汲于功利之算,如师兄随师于晋,岂非舍本逐末?大道无形,生育天地;玄数无言,运行日月。吾辈当究其至理,何必拘泥于锱铢粟米、金鼓杀伐?盼与师兄、先生一晤,坐论玄数,不知何日!——弟公孙衍顿首于商丘”
周鸣眉头微蹙:公孙衍,稷下时最具思辨天赋的弟子之一,曾痴迷于《周易》卦爻的排列组合。如今在宋国,他显然走向了“玄理派”的道路。他将周鸣用于分析具体事物的数学模型,无限拔高、抽象,与道家玄思、天道循环强行糅合,沉迷于推演星辰岁差、思考“一尺之棰”的哲学悖论,视晋国的务实应用为“舍本逐末”。其文辞优美,思辨玄奥,却如同空中楼阁,彻底脱离了“格物致知”的根基。周鸣心中一声轻叹:这朵花,开得过于飘渺了。
竹简三(材质普通,字迹潦草急促,隐隐透着一股戾气):“淳于!速将此信毁去!我在宛城(楚地重镇)!楚司马子反(楚国权臣)府上!此地…哼!比临淄痛快!什么仁义道德,全是狗屁!力量!算计!才是王道!先生那套‘推演’,在这里才叫物尽其用!子反大人要对付令尹斗勃(楚令尹),我便为他算!算斗勃门客谁可收买,收买价几何?算其政敌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