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裂石引泉淬荞香(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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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的泥土,瞬间被热浪吞没。这汗水,和石缝中滴落的一样滚烫,和脱粒机旁挥洒的一样咸涩。父辈汗湿的旧衫之下,脊梁沟壑中凝结着盐霜般的汗渍,如同岁月与命运共同熬煮出的白色烙印,粗粝而无声地嵌在深褐的皮肤上——那是无数次弯腰挥镰、肩扛重担、烈日蒸腾留下的生命盐晶,诉说着与旱魃搏斗的惨烈与坚韧。

极目望去,“丰产2号”荞麦田晕开一片深红,浓烈如地底喷涌、瞬间冷凝的火山血珀,在低垂的灰白天幕下翻涌。天穹失去高远,似一块被遗弃的巨幅铅板,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死死镇住四野苍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穗头饱满如宝石、沉实如铅丸的麦粒,却谦卑低垂。它们仿佛汲取了大地全部热力与精血,凝结成一串串沉重的血泪,层层累累,悬垂欲滴,在无声中诉说着一种泣血的丰饶与苍凉。

空气被蒸得黏稠,如千年密封后猛然启封的浊酒,滞重地裹住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像撕扯一张无形的黏网。那是熟谷的焦香、几近燃烧的蜜甜、枯秆蒸腾的清苦,与泥土深处铁锈般的腥膻、陈年腐殖质的沉郁气息——所有味道在酷热中纠缠蒸腾,猛地扑来,如同一坛封存千年、饱浸风雨的厚酒,被命运之手轰然揭封。

刹那间,那股混合着呛辣、辛辣、腥苦与矿物碎屑、腐败根系的复杂气息,蛮横地冲入每个人的鼻腔,直抵肺腑。对陈旭和这片土地上长大的孩子而言,这是最刻骨的生存味道,是土地撕去温情面具后最赤裸的底牌。他们深知,这“老酒”的所谓醇厚,其真正的酿造原料,是祖辈汗水凝成的盐霜,是数代人血泡磨出的老茧,是一场场与天、与地、与命运无声搏斗所挥洒的全部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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