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刀不出鞘,人心自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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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是粘稠的。

像一锅煮沸的沥青,咕嘟咕嘟冒着毒气,把五感全都封死在里面。

除了那一点苦味。

有人在撬她的牙关。

瓷勺磕碰到牙齿,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响。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硬灌进来,不是御药房那些闻着就贵的参汤,而是一股混着泥土腥气的草药味。

“忍着点。”

声音很轻,是个男人。

有些耳熟,像是那个总是低眉顺眼的御医崔明礼。

“这味‘七叶一枝花’是偏方,宫里没备着,我去太液池边现挖的。”

惊蛰动不了。

身体重得像被钉在床板上,只有听觉异常敏锐。

她听见炭火爆裂的噼啪声,听见勺子刮过碗底的瓷音,还有男人刻意压低的自言自语。

“小时候我娘也是这样,身上烫得能煎蛋,村里的郎中说是疫病,要拖去烧了。其实她就是被赤链蛇咬了一口,毒气攻心……”崔明礼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后来我学了医,我就想,哪怕是用最贱的草根,若是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也算给当年的我娘积德了。”

苦涩的药汁滑进胃里,像吞了一块烧红的炭,激得五脏六腑一阵痉挛。

惊蛰的手指在被单下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她没睁眼。在这个深宫里,听到的真话往往比看到的真相更值钱。

再次恢复意识时,是被一阵凄厉的哭声刺醒的。

那声音不像人,像濒死的猫,隔着两道宫墙和厚重的夜色,依旧钻进了惊蛰的耳膜。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重影。

没有叫人,她咬着牙翻身下床,抓起架子上的外袍草草一裹,拖着还在发软的左腿,循声往静室方向挪去。

守门的哑婢想拦,被她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静室没有上锁。惊蛰贴在门边,透过窗缝往里看。

阿月蜷缩在墙角,手里死死攥着那枚作为遗物的玉佩。

她披头散发,指甲在青砖地上抠出一道道血痕,喉咙已经哑了,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

“骗子……都是骗子……”

阿月举起那枚玉佩,对着惨白的月光,手指颤抖着摩挲内侧那行几乎被磨平的微雕小字。

惊蛰眯起眼,借着月色辨认那上面的刻痕。

——萤儿,若见图异,速寻孙伯。

惊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逻辑通了。

孙德全不是要害她,他是沈画师留给女儿最后的一道护身符。

沈画师早就知道那张图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留了话,一旦图纸有变,就让女儿去找孙德全。

可惜,阿月没看懂。她被仇恨蒙了眼,把救命恩人当成了屠刀。

里面的哭声渐渐弱了,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惊蛰没有进去。

现在的阿月是一堆碎掉的瓷片,谁碰谁扎手。

她转身离开,步子比来时稳了一些。

“去查沈画师的档。”惊蛰路过那个哑婢时,冷冷丢下一句,“我要他生前所有的考评、同僚记录,哪怕是他每天去食堂吃了什么,都给我翻出来。”

半个时辰后,一摞积灰的卷宗摆在了惊蛰的案头。

烛火跳动。

惊蛰一页页翻过去,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太干净了。

连续七年的“清慎可嘉”,除了微薄的俸禄,名下没有任何田产铺面。

同僚的评语里全是“迂腐”、“不知变通”。

而在那些被驳回的奏折底稿里,密密麻麻全是关于江南堤坝隐患的测算数据。

这个被阿月当成“也是个贪官”的父亲,直到死,都在试图用那支画笔,为江南百姓拦住即将到来的洪水。

“真是个蠢货。”

惊蛰骂了一句,眼眶却有些发干。

她提起笔,将那些关键的考评和数据誊抄下来。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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