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碑倒之后,谁立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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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深处的乌篷船如鬼影般没入晨雾,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惊蛰的视线,早已越过这片水泽,落在了千里之外的江南。

湖州,自古便是文风鼎盛之地,此刻却暗流汹涌。

一间名为“启蒙”的私塾内,琅琅书声透窗而出,唱的正是那首《春蚕谣》。

惊蛰一袭青衫,扮作游学士子,带着砚冰缓步踱入。

她没有看教书的先生,目光直接定格在塾堂正墙的壁画上。

画工精湛,将童谣中的故事描绘得栩栩如生。

然而,在最核心的那一幕——“君子血染明堂柱”中,那名被描绘成忠臣义士的男子,宽大的袍袖边缘,用赭石色极隐晦地绣着一个“巳”字暗纹。

若非惊蛰早已将此符号刻入骨髓,寻常人只会当是寻常装饰。

她的心沉了下去,面上却不动声色。

教书先生见有贵客,连忙起身行礼。

惊蛰温和地摆手,只说慕名而来,想观摩一番。

她随手拿起一本学生的作业册,翻开,一股浓墨与稚气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纸页上,孩童的笔迹歪歪扭扭,却在一遍遍地描摹着三个字:“黑衣扶”。

尤其那个“黑”字,仿佛带着某种执念,被反复涂抹,力透纸背,墨色深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夜。

惊蛰指着那三个字,状似无意地问向身边一个约莫十岁的孩童:“这三个字,是何意呀?”

那孩子但,但将来会有穿黑袍的人,来扶起正义,救我们……”

黑衣扶。

黑衣,天刃暗卫的制式袍服。

扶,扶持,亦是扶植。

这是在孩童心中种下最恶毒的种子——让他们将朝廷最锋利的刀,视作未来的救世主,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倒戈相向。

惊蛰合上作业册,指尖冰冷。

她对身后的夜枭暗卫递了个眼色,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查封学堂,所有教习、学子,登记在册,原地解散。”

先生大惊失色,正欲辩驳,却被惊蛰一眼看得通体发寒。

那眼神里没有杀气,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漠然。

“即日起,此地由蒙学监接管。”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茫然的孩童,“但学不能停。我会留下两名最好的先生,‘协助’你们继续课业。”

她不抓人,更不杀人。

她要让这片被精心施过毒肥的土壤,亲眼看着是如何长出她想要的新芽。

返回行馆的马车上,砚冰小脸紧绷,第一次直面这种不见血的战场,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惊蛰却将一叠刚写就的草稿递给他:“把这个誊抄整理,命名为《蒙学问答录》,以最浅白的对话体,解析常见的话语陷阱。”

砚冰展开纸,只见上面写着——

“问:若有人说‘忠臣被杀,天下皆悲’,当如何辨其真伪?”

“答:凡事查五步。一,查其遗书,笔迹是否与平日一致,有无胁迫之痕。二,查其尸身,颈上勒痕是自缢还是他杀,身上有无挣扎痕迹。三,查其家属,是悲恸欲绝还是暗中得利。四,查其死讯,何时传出,由谁传出,为何传得比官府文书还快。五,查其身后,谁最先为其立碑颂德,谁又因其死而声名大噪。”

这五步,字字句句,都是现代刑侦的逻辑链条,此刻却被惊蛰化作了孩童都能听懂的问答。

她要的,不是给天下人一个真相,而是给他们一把解剖“真相”的手术刀。

“将此书印千册,混入朝廷发往各地官学的赠书名录中。”惊蛰淡淡吩咐。

数日后,江南某县学,一名学童在课堂上大声朗读此节。

教谕听罢,脸色由红转白,勃然变色,冲上前一把撕了书,怒斥其为“妖言惑众,玷污圣贤”。

然而,堂下窃窃私语,围观的百姓中已有人低声议论:“这么说来……先给傅公立碑的那些人,不一定就是好人啊?”

一粒怀疑的种子,比一千份昭告天下的圣旨,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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