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刀不烫手,是心在烧(1 / 2)
寅时三刻,天牢九渊最底层。
那扇隔绝了七日七夜生死玄光的青铜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扩声中缓缓洞开。
一道湿冷的风,卷着浓郁的血腥与檀香混合的诡异气味,自门内涌出。
惊蛰赤足走出。
她的黑衣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又被狱中罡风撕扯得褴褛不堪,紧贴在削瘦却挺直的身上。
发梢滴着水,不知是汗还是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没入锁骨的深壑。
可她的那双眼睛,在幽暗的地牢里,却亮得像两捧新雪,清明得没有一丝杂质,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
她未跪,未语。
只是走到地牢中央那座冰冷的石台前,将怀中抱着的七卷沉重的镜影竹简,轻轻放下。
动作平稳,仿佛放下的不是记录着剥皮抽筋般酷刑的供状,而是一卷新抄的诗文。
“咔哒。”一声轻响,是她将竹简摆放整齐的声音。
身后,一道倚墙而立的阴影动了动。
阎无赦从黑暗中走出,他脸上的鬼面已碎裂过半,露出底下焦黑交错的皮肉,和一道因肌肉扭曲而上扬的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惊蛰的背影,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锈铁在摩擦。
“心狱七夜,无人能醒着出来。你本该疯的……为何偏偏醒得这么狠?”
惊蛰没有回头。
她只是抬手,理了理额前一缕被水汽黏住的乱发,动作从容不迫。
“因为你给的幻象太假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根冰锥,精准地刺入阎无赦最脆弱的神经,“在那幻象里,我成了女帝,坐拥天下。”
阎无赦的呼吸一滞。
惊蛰这才缓缓转身,那双清明如雪的眸子直视着他残破的面容,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我真成了女帝,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九渊地牢竟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与震颤!
那不是机关的声响,更像是砌筑墙体的万千砖石之中,那些被困了数十年,早已化为尘土的冤魂,在此刻被她的这句话惊得齐齐低吼。
阎无赦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那道扭曲的笑意彻底凝固。
他输了。
他用最极致的痛苦去锻造一把无情的刀,却不成想,竟锻出了一块能反噬炉火的寒铁。
同一时刻,紫宸殿东阁。
晨光尚未穿透厚重的云层,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一道孤绝的凤影。
武曌亲手将一张写满朱批的敕令送入鎏金铜炉。
那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剜其双目,废其功体”,是她为惊蛰准备的最后归宿——倘若那把刀在心狱中彻底失控,沦为疯犬,这便是她身为帝王的最后仁慈。
火焰舔舐着纸张,将那些冷酷的字迹化为卷曲的黑灰。
灰烬在炉内盘旋上升,最终散去,像一声无声的轻叹。
她没有看那炉火,目光落回到御案上。
那里,摊开着惊蛰刚刚呈上的七卷竹简。
她的指尖修长而微凉,缓缓滑过竹简上那些刀刻斧凿般的字迹,最终,停在了第七卷末尾,一行用指甲硬生生划出的小字上。
字迹潦草,力透简背,带着濒死的挣扎与不肯屈服的决绝。
“无情非无心。臣所惧者,非痛,非死,而是忘了您为何留我活路。”
武曌的指尖在那行字上停了很久,久到烛泪又凝结了一层。
她缓缓闭上双目,脑海中浮现的,不是惊蛰那张倔强的脸,而是二十年前,兄长李弘在病榻上,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她说的话:“媚娘,为兄护不住你了……你要自己,活成最硬的那块骨头。”
活成最硬的骨头……
她睁开眼,眼底的波澜已尽数敛去,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阁中显得格外清晰:“来人。”
一名内侍悄无声息地滑入殿中,跪伏于地。
“取朕的青玉印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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