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打铁(2 / 3)
,内部的气压试图将木柄弹回,而商砚辞用胸膛抵住它,用肩膀的重量驯服它,仿佛在驯服一匹不肯就范的野马 。
汗水,不再是一滴一滴地流淌。它们从他短硬的发梢甩出,从他绷紧的下颚线成股淌下,在他脚下积着薄灰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旋即被高温蒸腾,留下一丝咸腥的气息 。
炉火是唯一的光源,将他起伏的背脊映照成一座流动的山脉,明暗交界线锐利如刀锋。迸溅出的火星,像泼向夜空的熔金,撞在他赤裸的臂膀上,烫出细微的“嗤”声,他却浑然未觉 。他的世界,已缩小到这方寸之地。耳中只有风箱的嘶吼与炉火的呼啸,鼻腔里是铁腥、煤灰和皮肉边缘微微焦糊的混合气味。
父亲凭借经验判断的“火候”,他知道,这是锻造的最佳温度区间,此时的钢铁,晶体结构处于最适合塑性变形的状态 。
就在那火焰攀升至癫狂的顶点,铁胚的颜色由橙黄转为刺眼的亮黄,甚至核心处隐隐泛出白光,温度已然突破顶点的刹那!
“起!”
一声断喝,如寒铁裂冰,精准地斩断了风箱单调的咏叹。商砚辞的动作骤然僵止,化作一尊力与汗的雕塑。
与此同时,另一尊神只,苏醒了。
父亲商铁,那沉默如黑礁石般的男人,动了。他手中的长钳如蛰伏的蛟龙骤然出击,精准无误地探入那白热的核心,钳定了那块已不再是凡铁的太阳碎片——它是嘶鸣的痛苦,是亟待塑形的雷霆!它被重重地、几乎带着某种恨意地按在苍老的铁砧上,发出一种渴望被征服的尖锐嘶叫 。
在这瞬间,两个世界观在小小的铁匠铺内交叠。
在商砚辞眼中,父亲的动作是一系列精确的物理过程。每一次锤击,都是一次高效率的能量传递,是利用局部压缩力,对金属进行塑性变形 。这股力量会打碎铁胚在铸造时形成的粗大、不规则的晶粒,迫使它们重新排列、细化,并沿着锻打的方向延伸,形成致密的纤维状流线结构。这个过程能有效封闭金属内部的微小孔隙和裂纹,极大地提升材料的强度、韧性和抗疲劳性 。父亲的每一次转动铁胚,都是为了确保晶粒流向与未来刀具承受应力的方向一致,从而获得最优的力学性能。
而在商铁的世界里,这却是一场近乎于道的修行。他手中的铁,是有“气”的,是活物。炉火的阳刚之气灌注其中,使其变得狂躁而桀骜。他的每一次锤击,并非单纯的施力,而是在用自己的意志与铁的“本性”对话。他是在为这团混乱的“气”建立“理”一种秩序,一种规则 。新儒家所言的“格物致知”,在此刻被他以最朴素、最直接的方式践行着。他要穷究这块铁的“理”,才能赋予它形与魂 。他的专注,是一种“诚”,一种“敬”,是对这份手艺、对这块凡铁即将脱胎换骨的尊重。
那柄沉重的大锤被高高擎起,划破灼热的空气,带着风的呜咽——
铛——!
第一声锤音,清越、悠长,带着某种劈开混沌的庄严,撞得空气为之震颤。
铛!铛铛!
紧接着,是密集如骤雨、急促如马蹄踏碎冰河的锤音。一场由金属与火焰奏鸣的交响,骤然席卷了这方寸天地 。
商砚辞再次开始推动风箱,为下一次的烈焰积蓄呼吸。他的节奏,自动贴合了那锻打的狂想曲,风箱低沉原始的咆哮,成了这宏大交响乐中永恒持续的低音贝斯。跃动的火光将父亲凝如石雕的侧脸和因发力而紧绷的虎头咬肌照得棱角分明。他们的影子被夸张地放大、扭曲,狂野地投在熏得漆黑的墙壁上,仿佛有远古的巨灵正随着这节奏共舞 。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锤砸下,嗡鸣未绝!
那赤红的铁条在父亲手中如活物般扭动,被猛地浸入一旁的淬火池中。
“嗤——嘶——!”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嘶鸣,仿佛是钢铁临死前的最后呐喊。大量白色的蒸汽瞬间腾起,带着一股滚烫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待铁条再度被提起,它已脱胎换骨——一弯冷冽的新月诞生了。弧线流畅如毒蛇昂首,刃口在幽光下凝出一道寒意逼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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