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犁布辩圣·民心所向(1 / 2)
阳光还在照着那片灰烬,风把落叶掀开一角。陈麦穗站在习字棚外,铜杖握在手里,指节有些发白。她低头看了眼脚边的犁头,铁面已经磨出暗光,木柄被手汗浸得发深。
阿禾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很低:“他们走了,但不会停。”
“我知道。”她说。
她转身走进棚子,炭笔在木片上划出两个字:**明理**。写完,她把笔放下,对围在门口的妇人们说:“明天,我们去博士宫。”
没人说话。
李寡妇抬起头:“去那里做什么?”
“讲学。”陈麦穗说,“带犁去讲。”
第二天一早,三十个妇人聚在村口。她们没拿竹简,也没背布袋,肩上扛的是木杠,杠子中间绑着那架旧犁。陈麦穗走在最前头,铜杖点地,一下一下,像打节拍。
阿禾跟在后面,手里举着一杆长竿,竿上挂着一匹红布。是“陇西红”,刚织好的那批,颜色正,布面紧实。风吹过来,布角扬起,扫过路边的草尖。
队伍穿过田埂,走过石桥,路上的人停下来看。有人认出那是赵家村的麦穗,也有人认出那犁——去年暴雨夜挖沟渠时用过的,犁头还带着泥干后的裂纹。
博士宫建在坡上,门前两棵老柏树,台阶共三十六级。守门的弟子穿着青衣,见一群妇人抬着犁走上来,立刻伸手拦住。
“此地非市集,不得喧哗。”
陈麦穗没停下。她走到台阶下,抬起手。妇人们把杠子放下,犁稳稳落地。红布从竿上滑下,铺在石阶上,像摊开的一块血。
她开口:“请诸生出来,辨一辨这两样东西——犁能翻土,布能遮身,和《女诫》比,哪个更近圣心?”
里面静了一会儿。
然后脚步声响起。五个儒生走出来,领头的年轻,眉心有道竖纹。他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俯视着她们。
“妇人擅闯学宫,已是无礼。还以耕具污我清净之地,岂不荒唐?”
“你们讲礼。”陈麦穗说,“那我问你,圣人吃饭穿衣,靠谁?”
“自然是天地所赐,百姓供奉。”
“百姓是谁?”她往前一步,“是我这样的人。我种粟,你吃;我纺线,你穿。没有这犁翻土,没有这手指织布,你能站在这里念《女诫》吗?”
那人脸色变了。
“你可知士不执耒?君子远庖厨,此乃古训!”
“好。”她说,“既然你说古训至上,那就请你先做古训里该做的事。我们也不多求——只请你在这十亩荒地上,亲手耕三日。若你能种下种子,活过苗,我们便闭学堂。若不能,请你们以后少说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一个年长些的儒生怒道:“你这是胁迫清流!”
“不是胁迫。”她说,“是请你们试试活着。”
她指向田边那片荒地:“地在那里。犁也在这里。你们若真懂圣人之道,就该知道,民以食为天,才是第一句。”
人群开始聚集。附近的农夫、路过的小贩、赶车的老汉,都停下来看。博士宫的长老也出来了,站在门廊下,却没有阻止。
五名儒生互看一眼,终于有人下了台阶。
第一天,他们勉强翻了半亩地。太阳还没落山,就有两人手掌磨破,蹲在地上喘气。夜里,一人没回宿舍,直接走了。
第二天,只剩三人。插秧时歪七扭八,行不成行,株不成株。几个孩子跑过去数,笑出声:“这不是种田,是画鬼符!”
第三天清晨,最后两人走到地头。其中一人刚扶住犁把,腿一软,跪在了泥里。
他抬头看着陈麦穗:“我……我不懂。你们每天这么干,怎么还能站起来走路?”
她没答话,只是提过陶壶,舀了一碗水递过去。
那人双手接过,一口气喝完。水顺着嘴角流到衣领,湿了一片。
她蹲下来,和他平视:“因为你是在‘被迫’,而我们,是在‘活着’。活着的人不怕累,只怕饿,更怕被人当成不会说话的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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